渊渟离鞘,潜龙出渊,执渊渟者,便是清韵小筑主人。
清韵小筑主人,只有一个,便是魏郡太守孙原,天子钦定的“公子青羽”。
心然,想得比他更深远。郭嘉是魏郡太守府的故吏,不涉兵权,即使是他带着渊渟去见张鼎,张鼎也未必会听他调遣。心然不同,广宗之战,人间仙子一剑挡天威,她在虎贲营将士心中的地位绝非郭嘉可比。
心然是孙原最亲近的人,郭嘉甚至能够相信,倘若没有渊渟,仅凭心然一句话,便足以令张鼎听命。
管宁放下茶盏,眼神转到郭嘉身上:“你用虎贲,可是知道幕后出手的是谁?”
“不知。”郭嘉摇头,“也许是王芬,也许是冀州的门阀世族,抑或是千里之外帝都城里的诸多权贵,便是张牛角自己,亦有嫌疑。”
管宁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王芬是党人,也是士人,他不会想做这样的事情。”
“冀州的几个豪门,崔家、甄家曾与魏郡太守府合作,沮授、审配还在府中任职,田丰孑然一身,太学带出来人不会背叛青羽。”
“张牛角不会自寻死路。”
“帝都中人,除了袁家和中官,没有人能将手伸得如此远。”
“不过……袁隗支持皇甫嵩,中官支持董卓,张梁快被这两人平了,此刻逼反张牛角的黄巾军,有什么好处?”
管宁终究是管宁,丝丝入扣。郭嘉不禁有些无奈,巴掌大一个魏郡,竟有那么多聪明人,还都在他的身边,名声还都比他好些,怎能不无奈?
“罢了。”
郭嘉弃了杯盏,道:“确实有我推波助澜,不过我亦非主谋。”
管宁与心然互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黄巾军只信孙原,所以只敢吃虎贲营送来的粮食。
“虎贲的军粮,有一部分是由河内、河东郡供给,一部分是由冀州供给,冀州粮草如今由王芬掌控,换粮食自然不在话下。”
“先送进虎贲军营,再由虎贲军营送入黄巾军大营,费时费力,王芬便将冀州供给的军粮一分为二,一份送入虎贲营,一份直接送入黄巾军大营。”
管宁随即便跟着说道:“以张伯盛的心思,不可能任由王芬直接插手黄巾军的事情。于是你‘恰好’出现在虎贲营,‘恰好’与张鼎说了几句,张鼎便‘恰好’将旗号铠甲送给了王芬——”
“是也不是?”
郭嘉皱眉:“明明是借,怎么能是送,盗用军资,张校尉可是要下狱的。”
心然掩嘴,眼里已有了笑意。
管宁脸上突然没了表情,一双星眸如剑,直刺郭嘉:
“逼反黄巾军、清洗魏郡太守府、架空王芬、谋夺兵权、血洗魏郡……”
“每一条,都够你身败名裂、罪诛九族。”
郭嘉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心然的脸上也一瞬间失了血色。
郭嘉盯着管宁,脸色渐渐冰冷:“你真看不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行此下策?”
“青羽若是还在,还在魏郡待着,还一手掌握着军政大权,事态岂会如此?”
“张牛角会日日夜不能寐、黄巾军会食不果腹、王芬会得寸进尺、百万流民会饥饿而死、张鼎会一直在魏郡守着寸步不离?”
“背后是谁一直推波助澜?”
“是当今天子!”
“他谋划偌久,为得便是借青羽离去这件事,将冀州的权力真空逼出来,引诱着所有人伸手,再一次杀个干净。”
心然和管宁终究变了脸色。
郭嘉说的不错,除了当今天子,无人能谋划至此。只不过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李怡萱将孙原伤的太深,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身上:张角的信任、百万流民的活路、冀州各郡蠢蠢欲动,偏偏此时又废了武功,诬陷、撤职、问罪,身败名裂,最爱的女人与旁的男人走了,废了他的双腿,他如何在这魏郡待下去?
孙原走了,黄巾军最后一道保障没有了,王芬最后一丝忌惮没有了,百万流民又被逼上了绝路,张鼎的虎贲营也不能走了,只能留在魏郡,成为那柄杀人的刀。
王芬想要什么?他想逼反黄巾军,如此朝廷唯有令张鼎的虎贲营平叛,而他供给军资便掌握了虎贲营的命脉,一旦张鼎战败,他便有机会拥有虎贲营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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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所在,天子为何允许王芬拥有兵权?王芬是党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士人,一个心怀治天下宏愿的士人。
“天子要杀党人?”
管宁的脸上失了血色。他所料确实不错,王芬纵有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可如今天子故意引导,王芬还有什么不敢?
“这只是推测。”郭嘉摇头,“天子不可能直接掌控冀州局势,我要从天子手中抢时间,在他杀人之前先杀干净。只要张鼎听我的,局势便在我掌控之中,我有魏郡太守府、有虎贲营、有黄巾军,只要青羽适时回来,冀州就不会血流成河。”
心然的眼睛骤然睁大:“你知道青羽在哪里?”
郭嘉点头:“不出意外,该到凉州了。”
“果然,还是去了李姑娘的家乡。”
管宁叹了一口气:“他若是回来,我也不必担心你会杀许多人了。”
“我杀很多人?”
郭嘉冷笑一声:“青羽心软,心软的人若是变了心,硬起来,他会杀多少人才能泄愤?这世道不管他,他还管什么世道?”
“想想张角,他之昔日便是青羽之将来。”
管宁摇着头,俊美的脸上已满是哀容:“苍生何辜……”
一旁的墨衣智者冷哼一声,起了身,指间已捏了那枚紫龙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目光如电,远眺万里苍穹:“这天地,何时有过什么狗屁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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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军营。
张鼎站在军营门口,望着远处一袭白衣飘逸而来,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涩:一切果然在郭奉孝掌握之中。
“传令,将士归营,整军待发!”
片刻之间,虎贲军营之中,五千骑卒便已列阵。
她站在营门之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广宗城下挥剑战张角时,那风云色变、天地翻涌的场景中。
这世界没有道义,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她抬脚,一步踏入。
一袭白衣入军营。
张鼎望着她手中那柄渊渟剑,躬身跪倒。身后五千铁骑同时翻身下马,跪倒于地:
“虎贲营上下,随渊渟剑杀敌!”
“执渊渟剑者,虎贲誓死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