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下以为……”于猛抠着后脑勺苦笑道:“那些个瑶民如何算在咱楚军的军规当中呐?”
唐世勋就料到于猛会如此作想,他一脸淡然地看着他说道:“于二哥,你的意思是,瑶民就不是我楚军治下的百姓了?”
于猛的脸色颇为纠结,他沉吟片刻后答道:“公子,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山地左营和右营的狼兵们倒还能算是咱们的人,可那些瑶民应当不算吧?”
唐世勋语重心长地说道:“于二哥,你该是想到我在建立汉帮之时所说的宗旨吧?我当时在宗旨当中确曾说汉人至上,可这并不表示我排斥其他民族……”
他沉声解释道,每个民族皆有其自身的文化与内涵,瑶人虽不同于汉人,但他们是否也生存于大明境内?
诚然,汉人看不起异族,可反过来说异族又何尝不心生怨恨?唐世勋当然不是在畅想天下大同,只因他不愿损害楚军的利益。
要知道在湖广的西部有多少异族土司?难道要对他们皆怀有敌意?这显然不利于楚军的长远利益。
又如广西,那大藤峡的各个民族闹腾了多少年?从太祖的洪武年间直闹至天启年间!且这近十几年来只是暂时消停,谁晓得以后又会如何?
难道广西三司没想过用各种方法来遏制异族?这自然是有的,如‘剿抚并用’、‘时剿时抚’皆是常态,但为何延续了近三百年也难以根治?
这当中的问题自然是多样性的,在唐世勋看来可归结于几点,其一,官府与官兵的盘剥太甚,如针对异族的各类苛捐杂税等,一旦达到爆发点,即造成官逼民反。
其二,乡绅地主阶层对异族的二次盘剥,这一般存在于汉族与异族杂居的地区,乡绅地主或商人等以招工和贸易等来剥削异族,异族愤而杀害乡绅地主或商人,这必然导致矛盾的激化和难以调和。
其三,汉人本就存在着优越感,这优越感固然能产生民族自信,但因为没有正确而完善的引导,汉人只是认为自己有多优秀,对于异族皆本能的存着鄙夷和轻视。
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难道异族就一无是处?那为何古往今来中原皆遭到北方游牧民族的袭扰,甚至如元朝那般直接侵略占领整个中原大地?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唐世勋继而指出,他在四月初十建立楚军以前,无论是陷阵左、右营还是山地左、右营在四明山区屠戮百姓的事,唐世勋都可既往不咎,但既然楚军镇抚部在四月初十拟定了新的军规,违者必须严惩之!
而且不仅仅是屠戮汉人百姓妇孺,包括其他各族的百姓亦应当一视同仁,否则,若楚军各营头皆去屠戮异族百姓岂非是在激化民族矛盾?那么湖广的西部山区那许多的土司该如何降服?
犹记得四月初五唐世勋离开零陵城之后,曾与玄武左营的统领王其彰、玄武右营的副统领王其惟进行过一番深谈。
这两兄弟在逃难以前家中数辈皆是岳州府西部的永定卫大庸所的卫所兵,而大庸所以西是湖广的永顺宣慰司,永顺以北是湖广的施州卫,以南是湖广的保靖州宣慰司,这三片区域可是有大小数十个各族土司!
一旦楚军拿下辰州府乃至岳州府,必然要面对这三片土司盘踞的广袤区域,若楚军始终以强硬的姿态面对之,又或是让如此多的土司知道楚军屠戮异族百姓妇孺,那谁还敢真心归附?
再有,永顺宣慰司等三片区域以西毗邻四川省和贵州省,那两省还有更多的异族土司,这又如何不让唐世勋感到必须要严肃地思考对待异族的问题?
于猛和于青青皆认真地聆听并记录,兄妹俩没想到山地左营在临武县闹出的这起屠戮百姓的事件,居然能让世勋公子想到如此之远。
但不得不承认公子所言极是,若不处理好山地左营的千总盘伟犯下的这起事件,将来肯定会影响楚军招降诸多异族土司。
其实唐世勋所说的还有所保留,他深知民族矛盾是个极为棘手的大问题,特别是他如今鞭长莫及的京畿地区,满清鞑子已入主京城!接下去满清八旗军、蒙八旗与汉八旗还会犯下更多让汉人罄竹难书的罪行。
对于这些罪恶滔天的满清势力,唐世勋自然是不可忍受,这天下的汉人也不可忍受之,可他不希望天下汉人皆以偏概全地认为所有异族皆该杀之。
特别是在他的治下,他深知楚军若对所有异族皆持仇视态度,这绝不符合楚军的统治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