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颜俊克见唐世勋说完便转身告辞,他适时地开口阻止,旋即他冷笑道:“唐公子莫要在意,适才那话只是我个人的意思,这不是想看看你对我那堂妹梓玉有多重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此来的私事?”
唐世勋并不在意颜俊克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他转身走回望台的木栏杆边,神色平静地说道:“俊克兄,若是在下有空闲,陪你打上几个时辰的机锋也无妨,但今日事务委实繁忙,你将此来的目的与事情全都说清楚了便是。”
随即他话锋一转:“顺道提醒俊克兄一句,若颜副指挥使他老人家真有意将阿梓许配于我唐世勋,我唐世勋自会用最盛大的场面去迎娶她!但若是贵方此次是想以阿梓的婚事为筹码来说事,那我真没兴趣听,说白了,她只是沟通贵方与我方之间的一道桥梁,仅此而已。”
“你!”颜俊克那张满是皱纹的黝黑老脸上难掩惊诧之色,这个小子怎会如此冷静而精明?
颜俊克甚至有种错觉,他不是在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话,而是在跟一个心性坚硬而又老于世故的年长者说话一般。
想归想,但颜俊克也不是性情暴躁的人,何况他此来还真不是要以堂妹梓玉的婚事为筹码来说事。
颜俊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随即沉声道:“唐公子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再啰嗦,诸位大人又岂会拿儿女亲事当甚筹码?我此次奉命而来的私事有几桩……”
只听他条理清晰地逐一说明,第一桩私事是,吕大人要求拿到黄毅设计坑杀韦千户等三百官兵同僚与两千狼兵的恶毒行径之铁证!
作为回报,颜俊克将公开身份去东安城找陈副总兵,要求东安城的官兵出兵协助唐世勋,绝不会让唐世勋在此孤军作战。
第二桩私事,吕大人要黄毅在东安县境内犯下的诸多罪证,比如私售黄铜精铁等军用物资给零陵城的唐家军和柳家军,又比如私售粮草皮革等后勤物资,凡此种种之罪证多多益善。
作为回报,桂林府城诸多豪商在全州城的掌柜与代表们,将会赶往零陵城认购全部的祁阳军债。
第三桩私事,吕大人要一封盖有唐夫子印章的亲笔信,内容要涉及广西杨总兵与唐夫子之间私下的秘密协定,即杨总兵以白银四十余万两和平‘转让’黄田铺营地给唐夫子的秘事。
作为回报,吕大人承诺在三个月之内由桂林府城的粮商们向零陵商会出售十万石粮草。
颜俊克指出,这十万石粮草不以如今东安城和零陵城的物价交易,而是按桂林府城的粮价,这可是笔让人心动的好买卖!
当颜俊克说罢以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拇指粗细的两寸竹管,并郑重地交给了唐世勋。
颜俊克沉声道:“这是梓玉给你的密信,洪山海之所以来投奔你,是因梓玉让我将这信中的某些内容透露给洪山海知晓,至于吕大人所提的私事与回报,无论你同意与否,又或是有甚别的要求,劳烦明日给我一个答复。”
随后颜俊克对唐世勋抱拳施礼,转身离开了望台。
唐世勋独自一人站在望台上默默地从竹管中掏出阿梓的密信,只见信很长且全是用暗号密语所写,而且是阿梓来到零陵城之后设定的第三代密语。
由于那时高靖和郑罡等第二期的细作学员们才刚刚熟悉了第二代密语,因此唐世勋虽知晓阿梓的第三代密语,却并未在情报网内推广,因此除了唐世勋以外,就连薛正和岳三水等人也不知晓这套密语。
阿梓在密信中将颜俊克此来的公事、私事与前因后果全都详细地告诉了唐世勋。
首先是起因亦或说契机,正是高靖秘密派人将两千狼兵死在雷公洞的秘事告诉了阿梓,该消息传给阿梓的时间是正月底。
阿梓将此秘事告诉了她爹颜兆丁,父女俩在商议之后,阿梓于二月初一拿着颜兆丁的两封亲笔信赶去了桂林府城,并将其中一封信交给了广西都司同知吕大人,且还告诉了吕大人有关两千狼兵被坑杀的秘密。
吕大人对于此秘密极为上心,这涉及土司和狼兵本就是可大可小的敏感问题,而吕大人又是广西都司衙门里跟各府州的土司老爷们关系最佳者,就连广西都指挥使大人和巡抚陈大人在土司问题上都对他极为倚仗。
而黄毅乃是广西杨总兵的嫡系,吕大人和杨总兵又早已是水火不容,这等好机会岂容错过?
恰巧韶南兵备道的兵宪徐大人回桂林府城丁忧,且徐大人又是颜兆丁的夫人之亲堂兄,当阿梓将二千狼兵死在雷公洞之秘事告诉吕大人之后,阿梓又带着他爹颜兆丁的另一封亲笔信去找她的堂舅徐大人。
阿梓和其父颜兆丁是打算趁着吕大人借二千狼兵死于雷公洞之事而针对黄毅时,推荐颜俊克作为调查密使,甚至于说颜兆丁和阿梓是在觊觎全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之位。
颜兆丁乃是陡军副指挥使,阿梓又是女儿身,这父女俩自然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但颜俊克并非世袭陡军,且无论资历和战功等都不算差,颜兆丁和阿梓还真存着把颜俊克推上全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之位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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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能否促成颜俊克坐上那个位子,但在颜兆丁和阿梓的牵线搭桥之下,吕大人和徐大人等人都向广西巡抚陈大人推荐颜俊克为调查密使,这无疑是给了颜俊克一个难得的好机遇。
只要颜俊克能圆满完成搜集黄毅罪证的任务,即便当不上全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也必然能有其他的好前程。
这便是广西都司同知吕大人和陡军副指挥使颜兆丁之间的利益合作,在他们背后必然还有更多的参与者,毕竟就连广西巡抚陈大人都已经身在此局当中了不是?
而之前唐世勋听颜俊克说了这些事之后就有一个疑问,即便颜兆丁是韶南兵备道徐大人的堂妹夫,但徐大人都已回乡丁忧,为何要掺和广西军政要员们内部的政治博弈?这对徐大人有何好处?
直到唐世勋看了阿梓写的这封密信之后才豁然开朗,这跟徐大人‘丁忧’有着极大的关系。
按明制,官员的父母逝世需回家守孝二十七个月至三年,此谓丁忧,而一旦回乡守孝便需暂离公职,即‘去官作缺’,这等于说是中断了至少三年以上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