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湖广南部本就水道纵横,懂水性的百姓着实不少,横亘在难民们面前的芦洪江,倒也不算难以逾越的天堑。
且当时东安县还未遭遇献贼袭击,石期站的大战亦未打响。
因此百姓即便不懂水性者,欲渡江南去的船资亦不算高。
然而到了立秋之后,局势突变,献贼已全面侵袭永州府各地。
在白露时节,东安县城亦已沦陷。
这便让意欲南下广西避难的湖广百姓陷入了两难境地。
也就是从白露时节起,直到如今这立冬以后的近两个月间,芦洪江北岸的难民人数呈爆炸性地直线上涨。
白露时节之后的一个月,芦洪市的献贼守将庞有年还挑挑拣拣地选了不少青壮,到后来,除了挑些俏妇人来娱乐消遣,根本都已懒得再选青壮。
为何?因为他庞有年也养不起了。
要知道,从长沙府、宝庆府和衡州府逃难进入永州府的百姓,可不止四明山区这一路而已。
各处都人满为患,就是卖难民也没甚赚头不是?
这等小买卖,各处献贼守将自是懒得去做。
更何况,地方豪族的盐米私货,各路山贼手中的金银财货,哪样不比卖难民划算?
因此,芦洪市的献贼守将庞有年自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难民?随他们去吧,无论是饿死也好,易子相食也罢,和他庞有年有甚关系?
小主,
就那些难民,谁敢来动他芦洪市的盘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芦洪市已然成为献贼庞有年、各路山寨和地方豪族的交易之所。
一道简易的集市栅栏,内外已成两重天。
而且,薛正昨日还跟唐世勋提到一点,各路山寨和地方豪族之间已是有了默契。
只要难民离开山区来到了芦洪江畔,山贼便不会来抢人,而是让给了地方豪族。
至于那些难民被带去芦洪江的南岸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命运?薛正只是很隐晦地笑了笑。
这年头,能活着就已万幸了不是?
‘扑通!’
不远处又传来落水声。
唐世勋的思绪顿时被打断。
“后生。”
老者这时顿了顿拐杖,沉声道:“你还有何事要问?若是没事,便莫要再拉着老夫!”
“老丈。”
唐世勋摇头苦笑,低声劝道:“何须轻生?留着性命在,总会有些希望不是?”
“希望?”
老者颓然一叹,他遥望着江对岸,语气沉重地说道:“能看着儿孙们渡江而去,老夫的希望便已成真。”
唐世勋那拉着老者的手松了几分,虽说这老爷子颇有见识,但他也知道这老人心意已决。
他叹息一声,也知难以相劝,于是他松开老者的手臂,拱手道:“相见便是缘分,不知老丈贵姓?到了明年清明,在下也好为您烧些钱纸,在那地府也能过得好些。”
“哈哈哈!”
老者豁达一笑,颔首捻须道:“你这后生倒是有心了,老夫唐善智。”
说罢,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神色坚定地走向数步之外的芦洪江。
善智?
唐世勋剑眉紧皱,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
他的神情猛地一变,大声吼道:“且慢!”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进江里,死命抱住被江水淹至胸口的唐善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