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一人活(加更二合一)(2 / 2)

闵宁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东宫姑娘的闺楼里,她一瞬之间跃入林中,身形似风,瞬息之间,便拉到了百丈开外。

可她仍未停下,脑子里空白一片,似是不知停下为何物,她疯一般地穿梭林间,飘下来的落叶都被撞得粉碎,她身形百转,速度极快,可再怎么快,都不如记忆里的秦青洛一般。

当闵宁终于停下之时,她转过头,惊觉那座闺楼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已经站在了山坡的最高处,四处空旷,并无林木,昂起头,便是巍峨的黄昏天穹,像是在熊熊燃烧一般,橙黄一片。

宏伟的天幕压得很低,她喘起了粗气,忽然间安静了些,身子向后一倒,坠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天空,某一刹那,她忽然宁静,没来由地宁静。

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广阔的天空呢?

微风吹拂,一片树叶莫名地飘落过来,闵宁下意识地捻住,痴痴地看了看这叶子,耳畔边,忽地传来声音:“你从前一叶障目。”

这话像是回答。

闵宁怔了一下,恍惚道:“你是谁?”

“我也是片叶子。”

“叶子?”闵宁愣愣道。

“障目的叶子。”

闵宁听到之后,时而看看手中的叶子,又时而看看了眼前的昏黄天空,她听着那人的话,不知道那人是谁,她只觉得嗓音有些熟悉,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叶子,还有天空。

“一片树叶遮住了眼,人就看不到天空。”闵宁呆了好一会,自己喃喃道,“陈易也是一片叶子?”

那声音好像知道陈易是谁,“自然。”

闵宁把叶子挪了开去,便再度看到了广袤的天空,黄昏下压得很近,朝她扑了过来。

她恍然之间觉得,从前困在了笼子里。

是啊,困在了笼子里,所以她才会想着离开京城。

京城就是个大笼子,过去二十多年里,她都被困在了里头。

闵宁这一会宁静了起来,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就出神地看着天空。

良久之后,她问道:“叶子,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回道:“你非要叫我个名字的话,那么…‘著雨’。”

“奇怪的名字。”闵宁喃喃着,又问:“著雨,你为什么会出现?”

“移开你眼前的叶子。”

“…陈易?”

“不错。”

提起他,闵宁眉头再度皱起,宁静不久的心,再度烦躁起来。

“为什么要…移开他?”

“不移开他,你又怎么看到天空?”著雨嗤笑道:“便是你离了京,心却仍困在这里,离京又有何意义?”

闵宁兀然沉默了,她心里知道,著雨说得很对。

京城就是个笼子,二十多年以来一直困住她,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不然也不会听取爷爷的那一番话。

闵宁把叶子挪了开来,她再度看着天空。

静谧的天空,眼里除了天空,什么都不剩了,那远比自己英武的秦青洛、那生性狐媚的祝莪,乃至于陈易,一切烦心琐碎都骤然一空。

闵宁看了好久好久,起初宁静,可宁静久了之后,便又兀然空落落的,眼前除了天空,什么也不剩,甚至连天空,也都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了吗?”著雨适时问道。

“什么都没了。”闵宁怔怔回道。

她忽然觉得这片天空有些没来由的单调,总得有些什么才好。

“那就把那片叶子找回来。”

话音落耳,闵宁一怔,她不明就里,猛地转头,接连喊了几声,心里千般不解,想要问个究竟,却没有回应。

她又等了许久,还是得不到回应,接着,便照着那声音所说,把叶子轻轻拎了起来。

这一回,叶子没有遮蔽天空。

叶子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又仿佛与天空分离,闵宁忽然体悟到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耿耿于怀呢?

闵宁兀然有了种不一样的心境。

“说到底,我在怕什么?”闵宁自问着,轻笑了下,“秦青洛真将我替代了,那就替代好了。”

自己在他心里,哪怕可被替代,又算什么呢?

只要他在自己心里,不可替代,这就好了。

闵宁躺在黄昏下尽染金黄的草地之上,轻轻阖上了双眸,任着微风匆匆掠过。

远处的树林里。

殷听雪扶着树,往前伸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闵宁。

她隐隐察觉到了,闵宁心境上的细微变化。

虚眸了好一会的周依棠,这会终于睁开了眸子,殷听雪侧过脸看她,轻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周依棠目不斜视道:“你有没有听过戒指老爷爷的故事?”

殷听雪摇了摇头,这样的故事,她从来没听过。

“那是他讲给我的。”独臂女子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殷听雪本想“哦”一声,可转了转眼珠子,轻声奉承道:“他最在乎你了,他跟我都没说过。”

独臂女子似是受用,便道:“我于她而言,便类似于此。”

殷听雪听出了些什么,猜测道:“也就是说,你指点了她,成了她半个师傅?”

周依棠没有否认。

少女挠了挠脑袋,轻声问:“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争道之人吗?你们彼此是要在同一条大道之上,争来争去的吧?”

念过佛经,也了解过道门的事,殷听雪一直都知道何为争道之人。

简而言之,便是一条路上,能走的人不多,只有一两个人能走,能够臻至顶峰。

而独臂女子口中的春秋剑主闵宁,便是她日后的争道之人。

周依棠只是淡淡一句:

“她争不了我的。”

少女听到了剑甲这一句话的份量,不住微微颔首。

她眺望着闵宁,想到了什么,蓦然一句:

“你对陈易真好啊。”

那惯来口是心非的女子,竟少有地没有否认:

“你若可活成百上千年,分数十年为一人而活,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