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的随便吃了些,张远便带着赵玬玬这位新上任的助理,在程好担忧的目光中,赶往了广德楼。
一到地方,谦哥正站在门口边抽烟边等他呢。
“你可算来啦。”
谦哥眉宇间带着些阴沉,显然心情不是太好。
“您进去吗?”
谦哥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具体是什么事呢?
几个月前,谦哥就和张远提过一嘴。
他带去的两个学徒,岳龙刚和孔德水,都已经在德远社内薰陶了许久。
这时候还没有培训学校,团里又缺人,毕竟刚刚在张一元开了分社,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呢。
那孔德水本就是个机灵的小子,否则海碗居也不会安排他当门童。
门童这活可是需要眼力见,脑袋灵光的。
所以他开始学习后,很快便入了门。
过了三五个月,郭老师便找机会让他上台演了一段最基础的相声《报菜名》。
老郭躲在后台门帘子旁一听。
嚯,这小子可以啊!
口齿清晰,声音洪亮。
到底有门童的基础,门童也需要喊嗓子说话,孔德水这小子还真有点先天优势。
《报菜名》最重要的便是那段贯口。
郭老师仔细听着,心说韵味差点,但是完整的说下来了,没有吃字漏字。
整场节目的表现中规中矩,有些紧张,但没有出现大纰漏。
这可是首次登台,已经很不错了。
让老郭眼前一亮。
“我师弟眼光可以啊!”
“带来的孩子真不错。”
“有天赋,是这块料!”
他见这年轻人表现挺好,便也立马安排岳龙刚上台表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眯眯眼的胖小子一上台,看到台下坐着的几百位观众,还没开口呢,冷汗就下来了。
嘴唇发紫,浑身哆嗦,脑袋一片空白。
这就和很多人在学生时代被拉上台说话时一样。
可学生能大哆嗦,他不能啊!
演员怎么能怯场呢。
哆嗦了一分来钟才勉强开口。
郭老师还在门帘后边听着,一听见他张嘴,便是一皱眉。
说话含糊不清,嘴里跟塞着袜子一样。
不光如此,还带着老家口音。
与一起来的孔德水相比,单口条上就差的太多。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岳龙刚。
他是河南人,而孔德水是河北人。
人家在说普通话这事上,相较他有天生优势。
接下来更惨,磕磕巴巴的说了两三分钟,一个包袱都没翻起来。
台下的观众们直接喊起了倒好。
“吁”声响成一片后,小岳更紧张了,即使被好几台聚光灯烤着,脑门都愣是落下了冷汗。
“下去!”
“下去!”
“下去!”
观众都开始赶人了。
小胖子当场石化,楞在了台上。
眼见着观众就要拿手里的茶杯盖碗砸人,郭老师赶忙从门帘后钻了出来。
“各位,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位小学员。”
“感谢大家给学生机会。”
“学艺不精,手艺不到,大家多多包涵。”
“接下来我给大家说一段,算是赔礼了……”
观众本就是看他和谦哥来的,一见他上台,便笑着鼓掌,这事就过去了。
可接下来,孔德水便被安排每周上台三次,实际操练。
而岳龙刚则只能继续扫地擦桌子,听和自己一块来的哥们在台上表演。
本就内向的他更自卑了。
而且他和孔德水正相反,那小子会来事。
台前台后,师哥师姐,大叔大爷的,喊人起劲,还端茶倒水,勤快机灵,大家看着也顺眼。
而岳龙刚呢?
见谁都低着个头,也没眼力见,只会卖死力气。
学东西又慢,来几个月了,口音都还没纠正过来。
这一对比,谁见了他都嫌弃。
那么,今天这事又和上边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一大早,谦哥便给自己来了电话。
德远社在集体开会,讨论岳龙刚的去留!
张远早就知道,小岳是那种偏门且开窍晚的类型。
现在不光艺术上没开窍,做人上也还没开窍。
所以之前团内就不断有人挑头,说要将这没天赋,没本事的小子踢出去。
郭老师一直没吱声,毕竟是张远带来的人。
可杂音越来越多,尤其以团内为了开分社而新加入的“津门帮”为主,不断有人发声,要将小岳开除。
郭德罡是津门人。
他老婆王慧,也是津门人,还是津门京韵大鼓白派的第四代传人,算是名师名门。
这帮津门的相声演员,就是王慧找来的。
谦哥边走边和张远解释道。
按理说,这种会议,谦哥可以找借口不来的。
他这人本就不爱掺和事,不表态就行了。
但为了张远,他不光来了,还通风报信,赶紧把他也喊来。
很够意思了。
广德楼后台,一间小屋门前。
张远大大方方的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他没有这么本事,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咱们也不缺一个扫地的。”
“呦呵,讨论招聘清洁工的事呢。”
里边正有人嚷嚷着,张远笑呵呵的便走了进去,大声说了句。
呼……
一瞬间,这屋子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整个屋内落针可闻。
屋子里有一张大长桌,郭老师坐在一头,两旁是各位演员。
叫金子和小伟的两位学员和孔德水一样,没有坐,在旁站着。
张远扫了眼,随后大大咧咧的走向桌子另一头。
这儿坐着一位呢。
张远朝着坐着的这位抬了抬下巴。
对方没动。
“怎么,屁股黏凳子上啦?”
“要不要我拿把铲刀给你刮一刮?”
这位听他这么说话,冷着脸赶忙起身,闪到了一旁。
张远落座后,他与郭老师刚好在长桌的两头,面对面。
“你起来。”张远又指了指身旁的一位:“给我助理让个座。”
赵玬玬也坐了下来。
她谨慎的看了圈。
“张远哥真霸气。”
“他一来,便没人敢出声了。”
那是自然。
团体刚起步的时候。
流氓闹事,他摆平的。
同行举报,还是他摆平的。
谁敢轻易抚他逆鳞?
人的名树的影,吹没用,得看事。
张远真是“为社团出过力”,而且在坐的绑一块,名气都没他大,当然不敢和他大声说话啦。
为他和赵玬玬“让座”的那两位只能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师弟,你来也不说一声,还以为你在外地拍戏呢。”郭老师笑着开口:“小伟,给你师叔倒杯茶去。”
“不用,不渴。”张远摆手道:“你们聊什么呢?”
“说来我听听。”
“刚好我很少有时间来社里。”
“虽然我有德远社的一半股份,但一直没空参与管理,还挺惭愧的。”
房间内更安静了。
一半股份,不参与管理……这是在提醒所有人呢。
谦哥也已经落座,喝了口茶,静静看着。
“说啊,继续说,什么事都该公开讨论,不要因为我来就停下嘛。”张远向着众人压了压手。
“呃,是这样的,师弟。”郭德罡面露难色,开口道。
“岳龙刚这孩子最近的表现挺一般,团队内部有很多人对他不满意。”
“所以大家今天聚在一块,就是想聊聊接下来他的去留问题。”
“当事人呢?”张远双手抱胸,问道。
“小岳没来。”
“呵……”张远轻笑一声。
咱们这是在签《慕尼黑协定》呢?
当事人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行,那说说吧,我就听听。”
“大家畅所欲言,毕竟咱们社团是讲究民主的,大家的意见很重要。”张远摆出和善的笑容道。
在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实这事,是借着岳龙刚不争气的由头,对张远的一次试探。
毕竟他平时太忙,没空管理相声社。
所以,这不是什么员工去留问题,而是管理大权的问题。
很多大公司的突然裁员,其实也都是高层内斗的手段,都一样。
而想要管理权的,无非是那个京韵大鼓传人。
淅淅索索的讨论了一阵,互相挤眉弄眼。
几分钟后,最终,一位三角眼,小平头,操着津门口音的中年人开了口。
“我来说,那个小子……”
“先等等!”张远打断道。
“你贵姓,怎么称呼。”
“我叫吴德。”
“你也是我们侯家门的人吗?”张远故作惊讶状:“我师父侯悦文没说过有你这个徒弟呀。”
“我,我不是侯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