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只好无奈地换上了笨重的俄国军靴:“总不会比堑壕里还糟糕吧?”
…………
“还特么不如堑壕里呢!”
“先别抱怨了,拉帕齐尼,跟我——推!一二——推!”
罗贝尔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玩命将卡车往前推,这辆嘎斯卡车的发动机在驾驶员的操控下发出怒吼,但汽车却纹丝不动,空转的车轮还甩了罗贝尔满怀的泥巴——幸好他穿了雨衣,要不然军服可够他洗的了。
努力推了几次之后,卡车的司机从驾驶舱中探出头,对后面推车的几个军人喊了几句。同样沾了一身泥的卢申科为那位司机做了翻译:“他说别推了,先把货卸下来!”
“可是卸到哪里去呢?”拉帕齐尼抬起头问到,“就这么扔在泥里?”
“只能这么做了,同志们,我们尽量把这些东西摞高一点,这样还可以少泡一些。”
“嗷吧。(俄语)”
“你又忘记发‘h’了,明明是‘好吧’。”罗贝尔一边跟卢申科打开嘎斯卡车的护栏插销一边指出战友犯的错误。
卢申科微微一笑,直接跳上卡车货箱,然后把罗贝尔也拉了上去,两人一道把车上的货物递给撤下的三个法国飞行员,以及他们自己的司机。
“这些是什么东西?”罗贝尔有些好奇。
于是卢申科便高声用俄语问了问司机,在得到回答后用法语告诉罗贝尔:“是望远镜,телескоп。”
“又是一个跟法语一模一样的词哈?”
“望远镜也是从西方传到俄国来的嘛。”
等到一箱一箱望远镜、炮队镜和各式各样的支架被挪下卡车,他们终于将汽车推出了泥坑。他们又帮那个司机将这些观瞄设备搬回到车上,之后才带着满身泥巴回到自己的车上。
“这靴子穿的太对了。”瘫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罗贝尔由衷地感慨道。
“俄罗斯这破路够要命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卢申科咧开嘴,“现在泥巴才没过脚踝,等到了秋天以及次年春天,你们就能知道什么叫‘在泥浆里游泳’——我敢打赌你们绝对没有见识过那样壮观的景象。”
听到“在泥浆里游泳”这个词组,罗贝尔顿时回忆起了养父自传里的描述,“没有见过,但有所耳闻:一脚下去陷到膝盖、泥巴冷得要死臭得要命,没走几步,两条腿都冻得没知觉了……”
卢申科有些好奇:“法国从前的公路也是这样吗?”
“不是公路,是凡尔登。”
…………
“德国人上来了,马拉战壕和丹顿战壕外面都有!”
“手榴弹,注意!”
“四班顶上——啊!妈的!”
“全体,刺刀上枪!刺刀上枪!!”
德内尔霍然而起,顺手就去掏挂在右侧腰间的手枪,但却什么都没摸到,他惶急地四下打量,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灯光昏暗的钢制掩体中——等等,这是条船啊……
德内尔的动静惊醒了格拉谢尔,他睡眼惺忪地打开台灯,然后揉着因强光而眯起的眼睛问道:“将军,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德内尔叹了口气,躺回床上,“没什么……”
“您好像已经退烧了。”格拉谢尔起身去拿体温计,嘴里还念叨着,“让海水泡了将近一个小时,再让海风一吹,唉……”
“又让你担心了,你的手本就不方便,照顾我这种事大可以交给我的勤务员嘛。”
“您的勤务员现在自己都病得下不了床,还得让英国人照顾呢。”
“他也被海水泡病了?”
“他差点给淹死,与其说是泡病的,不如说是吓病的。”格拉谢尔用健康的那只手将体温计递给虚弱的德内尔,“如果是在战场上,我肯定把他踢过来履行职责,不过现在还有条件让安德雷德那孩子任性任性不是?”
“你做的很对,战争已经对他们这些年轻人够残酷了,做军官的还是尽量体谅他们吧。”
“没错,将军。”格拉谢尔注意到德内尔头上细密的汗珠,“您刚刚做噩梦了?”
“虽然有点惊慌,但还不是噩梦。”
德内尔只能听到船只随波浪颠簸发出的轻响,以及自己逐渐平缓的心跳声,那些枪炮声和喊叫声似乎已经消失在耳畔……
“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噩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