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这里,您请便。”
“谢谢。”
女仆点头,离开了伯爵的书房,德内尔在确定没人旁听之后,便伸出手指拨通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自由法国办公处。”电话那头传来了德库赛尔无精打采的声音。
“是我,德库赛尔,戴高乐将军在吗?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他。”
一听到是德内尔打来的电话,戴高乐将军的副官立刻打起了精神:“您等一下,我马上把将军叫来。”
过不多久,德内尔就听到话筒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已经成为巨人戴高乐将军标志性的特征了。
“有什么进展吗,让?”
“白金汉宫通过菲茨伯爵告诉我和马西莫,英王乔治六世有检阅自由法国军队的意向。”
电话那头的戴高乐沉默了,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德内尔居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这样重大的突破性进展。
乔治六世陛下这位结巴国王在民众心中颇有威望,其继承人伊丽莎白公主同样深受朝野欢迎(有谁会厌恶一个温婉美丽、优雅高贵而又平易近人的少女呢?),一旦乔治六世陛下检阅了自由法国军队,甚至只要他透露出这个意向,英国政府现在对自由法国的封锁就将立刻土崩瓦解。
是的,戴高乐虽然只是个半调子刚入门的政治家,但天然的政治嗅觉已经足够敏锐,他也发觉,处处阻碍围堵自由法国的根本不是什么上院顽固派,而是白厅本身。
“做的非常好,让!”回过头来的戴高乐热情地称赞了德内尔,“因为你们的工作,我们的前途一下子开朗了不少!”
“荣幸之至,夏尔,不如马上跟白金汉宫联系,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吧!”说完这句话,德内尔便和戴高乐道别,“没别的事咱们就各忙各的去吧,夏尔,我这是借用菲茨伯爵家的电话,主人还在楼下等着我。”
“等等,还有一件事。”
“什么?”
“柯尼希把罗贝尔抓起来了。”
德内尔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你不要怪柯尼希,他的行动经过了我的批准。”
“我当然不怪他。”德内尔赶忙说道,“暂时拘押他还是我提出来的,情势所迫,不得不为嘛。”
“你能理解就好,只是平白破坏了你们的关系……”
“我们之间最多产生些嫌隙,多少法国父子还阴阳相隔呢,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德内尔苦笑道,“更何况,我对不起罗贝尔的事请又不止这一件,也就不差这一件了。”
“法兰西会永远铭记你的贡献。”
“‘她终将把我们感念’。”德内尔不由得回以《吉伦特派之歌》中的歌词。
结束对话后,德内尔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回到了会客厅,同老战友菲茨伯爵回忆往事。两个中年男子各有心事,被各自儿子的事情扰的心神不宁,预期中的战友重逢相谈甚欢根本没有发生,甚至几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到吊钟敲了九下的时候,菲茨实在难以继续接待两位客人了,他带着歉意站起来:“真抱歉,戴泽南先生和马西莫先生,我今晚总是失态,未能让旧友新朋尽兴,实在是失礼。”
“您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而且我等流亡之人,也无心促膝长谈。”德内尔握住菲茨的手,望着后者的眼睛说道,“恐怕只有到故国光复、家仇得报的时候,我们才能像从前一样谈天说地。”
菲茨没有回答,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邀请两人在家中留宿。德内尔婉拒了这一邀请,表示自由法国危若累卵,他打算当晚就和马西莫返回伦敦。
“带上吃的,让我的司机送你们回去。”菲茨伯爵解释了自己的用意,“坐火车的话,我怕你们直接被警察抓走。”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们带了足以租车的资金,伯爵阁下。”马西莫推辞道。
“省着那些钱吧,把每一个钢镚都变成子弹和炮弹。”菲茨伯爵的眼中怒火翻腾,“为我的继承人,也为所有的盟军烈士报仇!”
德内尔和马西莫只能接受这份沉重的好意,菲茨便把两人都送到门口。在告别过后,德内尔让马西莫先上了车,自己则对菲茨说道:“我遇到您的外甥了,他在德国第二装甲师做后勤官,他现在还很健康。”
“嗯。”菲茨伯爵冷冷地回应道。
德内尔当然理解这位丧子的父亲的想法,现在的菲茨伯爵恨不得灭了所有德国人,他也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菲茨,略尽老战友的义务罢了。
1940年7月5日夜,德内尔和马西莫乘车离开阿伯罗温,返回伦敦堤上的自由法国驻地。
自由法国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危机基本上可以画上句号了,但代价是什么?
戴高乐在电话中没有告诉德内尔的是,后者跑遍各处征募的近八千士兵,如今仅剩不足一半,“自由法国第一师”就此缩水成了“自由法国第一旅”。
法兰西好不容易才团结起来的一点微末的抗战力量,便遭遇了这样沉痛的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