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今年的京都很热。
还未正式入伏,这天已经热得受不了。空气里像是压着,一丝水分都没有,密密麻麻的全是热气。
城门处,一个男子背着简单行囊,脚步徐徐,往城南方向而去。
他并不高,却很清瘦,穿得也简单,一件白色的长袍,手臂上还系着黑纱,肩上一件行囊,脚下一双草鞋,便是他全部的行装。
周修远低着头,走得不急不慢。
这般热的天气,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打湿,却也不管不顾。
很快,一辆马车款款而来,那马车华贵非常,肆角挂着银铃,前面还挂着“公主府”的木牌。
行人们纷纷让开。
马车缓缓停在了周修远跟前。
周修远停下脚步。
却见车帘掀开,沈玉兰低低唤他:“驸马。”
周修远一愣,随后快步上前,眼中流露出一丝疼惜,“公主怎么来了?这样热的天气,你又怀着孩子。”
沈玉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周修远了。
自那一日周家人别押入大牢后,她就没去探监。
后来周家人被砍头后,周修远也没回公主府,自己随意寻了个客栈住。
两个人见了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实在没有勇气见周修远。
不过如今周修远要离开了。
沈玉兰抚着略略显怀的肚子,将水囊和一把油纸伞递了过去,“驸马,天气炎热,带上水囊和伞。此去相国寺还有二三十里路呢,当心中暑。”
周修远双手接过,不过却笑着说:“公主,我已经不是驸马了。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周大哥吧。”
沈玉兰看着那人苍白如玉的脸庞,心口忽而一痛。
那句“周大哥”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周修远看着沈玉兰,视线又落在她略微隆起的小腹,“公主清减了许多。”
沈玉兰勉强一笑,“近日吃得少,也睡不好。”
周修远又看见沈玉兰眼底下的乌青。
他知道沈玉兰的心思,当下笑着说道:“公主无须自责。我父亲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全因他贪恋权势,与公主无关。相反,我还要感谢公主。”
沈玉兰那双漂亮的眼睛,睫毛轻颤。
“感谢我?”
“感谢公主让我从无尽苦海中解脱。否则我一辈子因欺世盗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我周修远受够了。”
周修远眯着眼睛笑,满脸都是满足,“从此以后,我能用自己的名字生活,能尽情的行走在阳光之下,我很开心。”
沈玉兰轻咬贝齿,终究说出了那句话,“对不起。”
周修远伸出手。
他隔着车帘,像是兄长一般,摸了摸沈玉兰的头。
沈玉兰坐得有点高,她便轻轻弯腰放低位置,让周修远能够摸到她的头。
周修远低声道:“我命如此。公主不必自责。我从来没怪过公主,也没怪过世子。”
是啊。
他周修远有什么资格怪罪别人?
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眼下天热,公主早些回去吧。”
沈玉兰看着那人清瘦如兰的背影,“孩儿生产,你可会回来?”
周修远摇头,“绞了发,那便不再是尘世之人。”
沈玉兰捏着裙摆的手一紧,“那孩子的名字——”
周修远笑,“让陛下来取吧。如此,陛下也能多疼爱这个孩儿一些。”
沈玉兰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好。”
周修远的视线却略过她,看向城门处。
沈玉兰擦了擦眼泪,“驸…周大哥在等人?”
周修远蓦地收回视线,笑着说道:“没有。”
她不会出现吧。
毕竟他说过,希望他们死生不复相见。
“公主早些回去,我要赶路了,否则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相国寺。”
沈玉兰望着他的背影。
那男子身形瘦削,一身白袍,一件行囊和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