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吃杏仁酥后会全身发红起疹。”沈玉兰的手微微颤抖着,视线定定的望向他,眸光颤动,“驸马。你吃给我看。”
周修远看着那一小碟子杏仁酥。
他的眸子很黑。
影在昏暗的灯火之中,让人愈发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半晌。
周修远抬头,笑道:“公主,幼时身子不好,忌食许多。可如今我身强力壮,即使吃了这杏仁酥,也再不会全身起燎泡。”
沈玉兰笑了。
小娘子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沈玉兰望着眼前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少女笑得一脸明媚,众星捧月的向着她走来。
她笑着拍着自己的肩,眼睛笑得犹如月牙,声音清脆又好听。
她问。
小姑娘,为何哭得这般凄惨。
真是可怜。
今日本少爷一定带你出这百花楼的门子!
哎呀,别哭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哭花了可就不好看啦。
哭什么呀。回头谁会知道你曾呆过百花楼,谁要是敢张口污蔑你,你打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沈玉兰望向眼前这张相似却又不同的脸,忽然心痛如绞。
从前诸多疑点,似乎慢慢揭开。
眼前这男子…虽然容貌相似,却绝没有那女子的灵动和风采。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她竟然会认错!
“你到底是何人——”
周修远脸上一抹淡然,他喉头一滚,脸上是无所谓的笑,“公主,我是你的驸马。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
沈玉兰脸色,瞬间煞白!
周修远一拂衣袖,转身而去。
徒留沈玉兰一人呆坐窗前。
这一夜,灯火不熄。
沈玉兰坐在窗前,脸色变幻莫测。
许久。
她缓缓起身。
高嬷嬷立刻前来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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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在哪里?”
“锦夫人在自己房内。”
“带两个签了死契的仆妇,要身强力壮的,最好是胆子大的,跟我走一趟。”
高嬷嬷垂眸,心中微微叹气,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然而心里,却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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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大狱。
万籁俱寂。
月色透过头顶巴掌大小的明窗投进来。
剩下的甬道便是阴森森的漆黑。
周庭芳所在的牢房条件尚可,狱卒们也没有对她多加为难,毕竟这案子还未宣判,她的县主头衔还能唬住一些人。
周庭芳盘坐在破草堆上,神色专注,脑子里一直在复盘整件案子。
难怪周春来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发现她和沈知之间的端倪。
难道是救锦屏那日,周春来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发现的?
也难为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将张家、周家并那老道都请到京都来。
如今看来,周春来这一步棋走得确实很妙。
先是用忤逆不孝的罪名,给她打上一个精于算计满腹城府的人设。最后才引出她和沈知的关系,这下无论她说什么,可信度都会大大降低。
她是垫脚石,沈知才是周春来的攻讦重点。
若是沈知因此摊上一个欺君之罪,她还真是没有颜面见他。
很快,听见狱卒的脚步声。
一精瘦的狱卒半弓着腰,手提一盏灯,身后跟着一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
光影变换,接着那灯笼的光,周庭芳这才看清此人容貌。
她不由牵唇一笑。
那狱卒压低声音说着:“李公子,这案子盯着的人多,您只有一刻钟时间,您大人大量,可别为难小人。”
“自然不会。”李观棋大方抛出一锭银子,笑着说道,“还劳烦小哥帮忙望风。”
“哎哎哎!李公子您客气——这里昏暗无光,您小心脚下。”
说着那狱卒将灯笼恭敬递给李观棋。
这大狱里冗长阴冷,李观棋灯笼往前一送,借着火光看清角落里的周庭芳,随后笑了,“周娘子…看起来在牢里过得不错。”
周庭芳仰头,笑吟吟的看着那人。
“案子没判之前,应该不会有人为难我。”
显然心绪完全不受今日这风波影响。
李观棋很是佩服,“还以为周娘子会颓然丧气呢,想着赶紧来安慰周娘子一番。哪知周娘子竟不给在下表现的机会。”
“还好,还好,没死。等我死了你来收尸,自然有你表现的时候。”周庭芳满不在乎,站起身来走到李观棋面前,两个人隔着木栏杆相望。
小娘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郑重说道:“微之,你不该来。”
李观棋眸光闪动,“今日京都这般热闹,全在议论周家和沈知。既然周娘子能淌这一摊浑水,为何我不能?”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庭芳笑着说道:“别牵连太深。当心抽不出身。”
李观棋盯着她:“周娘子也曾这样劝过沈鹤卿吗?”
周庭芳忽而一凝。
李观棋则欣赏她的窘态。
“看来周娘子待沈知比待我更真诚啊——”
周庭芳双手抱胸,“既然李公子执意要趟这浑水,那你趟吧。”
李观棋勾唇一笑,见逗弄得差不多了,这才说道:“伯父伯母我已经安顿好。至于周娘子的前婆母——”
周庭芳看过来,眉头一蹙,“你没找个机会把她弄死?”
李观棋哈哈大笑,“现在动手…多少有些引人注目。放心,若是周娘子有意,我定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那就先行谢过。”
“周娘子吃过晚膳没有?”李观棋从衣袖里面掏出一袋糕点,用罗帕包着,隔着栏杆递给她,“诺。新鲜的龙井茶糕,垫垫肚子。这牢房里条件简陋,我已经疏通过关系,明日周娘子便不用受苦。”
周庭芳伸手接过,“多谢。”
她捡了一块茶糕放进肚子,细嚼慢咽,露出满足的表情。
李观棋微微一笑。
他发现周庭芳真是一个极好养活的人。
一想到今日京都里的风言风语,李观棋眸光更深。
周家小女,女扮男装,代兄科举——
后嫁秦家,死于非命。
联想到周芳身上的反常,李观棋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满城风雨,周娘子却是不见急色?可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周庭芳笑道:“事情不大,只不过需要李公子帮我跑腿。”
“要找葫芦巷的街坊?”
“不错。他周春来有证人,我也能找到证人。”
李观棋蹙眉,“治标不治本。他告的是沈知欺君之罪,只要他能证明沈知向相国寺主持说情留你在相国寺,就能证明你和沈知早就相知相识。再证明罗老汉是沈知的人,那么陛下心中或许会对沈知生出猜疑之心。而周家兄妹之事,皆是罗老汉揣测,没有人证物证,极难证明。”
小娘子却笑。
随后摇头。
“错。这件事从来不在于谁的人证物证更坚不可摧,而是在于陛下想要保谁。”
李观棋蹙眉,望着她。
“这欺君之罪,落到谁的头上都只在于陛下的一念之间。你别忘了,周家背后有安乐公主。陛下疼爱公主,或许并不愿意让安乐公主卷入这是非,那么也许顺势会保下周修远。”
李观棋大为不解,“可周家这是欺君!陛下竟也能忍?”
“我们这位陛下,三十多岁继位,骨子里不似历朝历代君王一般无情。我倒觉得,或许…安乐公主和沈世子…他都会想办法保住。那么到时候,陛下便会需要一只替罪羔羊。”
李观棋忽而面色大变,望向她。
小娘子仍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她以身入局,此刻却又仿佛不在这棋盘之上。
“没错。只要处置了我,他们两人都能相安无事。”
李观棋神色大动!
周庭芳望着他,大笑一声,“不必惊慌,我只是说最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