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沈知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不仅要送,还要大张旗鼓的送,务必让南康王爷瞧得真真切切——”
常乐心头微漾。
世子这是…要逼死许侧妃吗。
忽而远处一缕青烟,直冲天际,越来越旺。
常乐脸色一变,“世子爷,快看——”
沈知顺着常乐手指方向看去,只看见城内某处高楼之上青烟滚滚。
不好,那是罗老汉住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静安楼三楼房间几乎烧毁一半,连带着二楼也有损失。
火好不容易灭了,青烟未散,一片断壁残垣。
军巡捕的人还没有散去,一直吆喝着看热闹的百姓们散开。
沈知从静安楼内走出后,脸色一直发沉。
因为…罗老汉不见了。
作为周庭芳一案的关键证人,罗老汉尤为重要。
今日这案子…程路短时间内判不了。
但是不出十日,必定有一场朝堂辩论。
罗老汉作为本案的切入口,若是苦主消失,那周庭芳的案子还怎么审?
沈知忽而望向皇城内宫的方向。
抓走罗老汉的人会是谁呢?
罗老汉还活着吗?
常乐连忙道:“世子爷,属下已经派人去找。”
沈知低声嘱咐,“不管人是生是死,找到了先不要声张。”
“卑职晓得。”
“沈鹤卿——”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知望去。
却见是李观棋。
他一身深色衣袍,形色匆匆,背上还背着行囊,肩上扛着一柄红蕙子长枪,显然是从外面刚回来。此刻躲在人群之后张望。
沈知快步下了台阶。
两人离开人群稍远距离才开始说话。
沈知皱眉,“你去哪里了?我今日派人给你带的口信…你没收到?”
“什么口信?”李观棋眉头紧锁,“我本想回上阳老家一趟,刚走出京都不过几十里路,就听闻京都出了大事,便紧赶慢赶的杀回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沈知一顿,随后冷声道,“你在周娘子身边安插了眼线?”
李观棋大笑一声,“周芳是我将来娘子,我提前照拂,有何不对?”
“呵,我不知上阳郡的李家少家主竟身有癔症!”
“原来沈世子不知周娘子已经答应我的提亲?”李观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知,唇角含笑,“我这次去上阳郡,便是去请爹娘到京都来亲自向周娘子提亲,以示我李观棋诚意。”
小主,
沈知眉头狠狠拧起。
难怪这小子背着行囊。
感情是回老家寻爹娘提亲!
“李公子,癔症要治!切莫讳疾忌医!你是不是忘了,周娘子是个寡妇,上阳郡李家百年世家,从未有娶寡妇为正妻的先例!”
李观棋笑,“既未有先河,不如从我这里开始。不过我和周娘子的事情嘛,就不劳外人操心了。说起来,我还没找你沈鹤卿算账呢,我刚离开京都一日,你就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还将周娘子拖下水!若是耽误了我和周娘子的婚事,我可是要打到你勤王府算账!”
沈知冷笑一声,“好啊。本世子就在勤王府门口等你。”
常乐心知自家爷平日里自持冷静,可只要遇上李观棋就会变成炮仗。
一点就燃。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常乐连忙上前阻止,“世子爷,周娘子还在大狱里呢——”
一说起这个,李观棋脸色微变,枪头一甩,长枪对准沈知眉心。
“让开,莫阻挠我去救周娘子!”
“李微之,今日这事水深水浅你可知晓?”
李观棋大喇喇的一笑,“管他水深水浅,总之只要我李观棋在京都一日,就绝不让这水沾到周娘子身上——”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沈知闻言,果断侧身让路,一脸正色,“周娘子…先拜托给李公子了。”
说罢,沈知还拱手作揖。
脸色十分凝重。
李观棋微微蹙眉,“哗”一声收回长枪。
飞鸟传书上只有寥寥两行字,说是周娘子犯下欺君之罪,下入大狱。可这中间过程如何,李观棋全然不知,此刻见沈知这脸色,心下也是一沉。
果然。
周芳这回摊上大事了。
从认识周芳第一天起,李观棋心里便有预感。
周娘子迟早会将这天捅个窟窿。
就像她自己所说。
她会干翻这苍穹。
李观棋眯着眼睛笑,“放心,周娘子乃我未过门的新妇,爱她护她是我的责任,不必旁人拜托。沈世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李观棋双腿一夹马腹,随后驾马扬长而去。
是夜。
慈恩太后的福宁殿内。
小小少年跪在地上,双肩紧绷,双手按在膝盖头,头深深埋下。
屋内灯火幢幢,皓皓长风灌入,吹得窗棱子啪啪作响。
福宁殿空无一人。
只除了施明澈和慈恩太后。
慈恩太后坐在上首,望着底下跪着的那小小人儿倔强身影,似乎极为痛心疾首。
“跪了一个时辰,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施明澈倔强咬唇。
将头埋得更低。
却不肯开口。
“你莫以为你不开口,本宫便不知道你和周芳在本宫面前做戏之事!周芳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么一心一意的维护她!你还不快说实话,那日你落水…到底是不是她推的!你们先前是否早就认识?你又为何要帮着外人一起欺瞒你亲外祖!”
慈恩太后捂着胸口,眸光颤颤,“施明澈,你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
施明澈吓坏了,连忙起身帮着慈恩太后拍背顺气,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祖母息怒。那周娘子当真没有推孙儿下水,那日…有诸多人证,他们都可以证明我和周娘子素不相识,我们只是刚好在梅园里遇见,周娘子帮我摘梅花,孙儿没站稳…是孙儿自己跌进河里的!”
“胡说!那沈知和周娘子事前有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们两人将算盘打到你头上来,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祖母为何不相信孙儿!非要相信周家那老东西的话?他犯下欺君之罪,让自己女儿女扮男装考科举,这死到临头什么谎话编不出来?他要想法子摆脱罪责,就只有陷害沈世子这一招可走。”
“你知道什么!周家欺君之罪…还在调查。周修远到底是谁,还没有定论——”
“如何没有定论?两个人仅靠笔迹就能辨别真伪,那公主府的周修远笔迹和曾经住在寺庙里的周庭芳笔迹一模一样!这足以说明两兄妹互换身份!更别提什么去西北被贼人所害,那贼人害的分明是周庭芳,周家肯定是嫌弃周庭芳断了腿不能继续当官,所以才杀了周庭芳,扶持周修远上位!”
“住嘴!”慈恩太后脸色一白,瞪着他,随后又想到什么,惊道,“难怪你今日非要出宫,你…你是去旁听案子去了?说,是不是周芳让你做的,她有没有让你帮她求情或者指使你一起欺瞒陛下?”
“没有!没有!”施明澈连忙摇头,“孙儿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欺君之罪何等厉害,孙儿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帝——”
“看来你还不笨,没被人三言两语的挑唆犯下大事。”慈恩太后面色好转,两个人坐在榻上,“你应该知道,如今这位陛下不是从你祖母肚子里爬出来的,都说人心隔肚皮,我毕竟不是他正儿八经的娘,他对我也不过是个面子情。你若真出了什么大事…就怕我也保不住你…”
施明澈低下头去,抓着慈恩太后的手,“祖母…当真不是。孙儿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说来,就算沈知有欺君之罪,也牵扯不了你下水。”慈恩太后重重的舒一口气,老人颤巍巍的反手抓住他,“澈儿,祖母是你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应该知道祖母不会害你的吧?”
施明澈脸上一抹愧疚,“皇祖母对孙儿的好…孙儿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