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倒推假设。如果那碗药是真的,那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做伪证便不存在,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夫们站在她那边。”
施明澈呼吸急促起来,“不可能——”
“你说你听到有奴仆说你母亲难产,贼妇带人前往。你母妃生产,她带着人前去,这个节骨眼上,她本应该避开耳目,而不是任由奴仆嚼舌根子,甚至将消息捅到你跟前来。或许从这里……你就已经落进她的圈套。”
施明澈双目赤红,盯着她。
整个世界仿佛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他狠狠坠落。
不见底。
“若我是她,想要除掉你母妃。我一定在你母妃怀孕的时候,补品如流水一般的送过去,最好养得她胎大无比不好生产。如此,难产的风险便会增加。而我,也落得个贤良的名声。”
“生产那日,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派两个仆人去你面前嚼舌根子,让你自乱阵脚。我再送一碗货真价实的安胎药,故意让你误会我要杀你母亲,挑起你的怒火。再适当的火上浇油,自然有你父王和你去斗。”
“我可以完美隐身。剩下的一切交给你父王。自有人操刀杀你。”
“施明澈。”周庭芳眸色幽幽,清冷如雪,“借刀杀人、借力打力…斩草除根,这些你没学过吗?”
小主,
施明澈忽然无法呼吸。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前青筋暴起,整个人摇摇欲坠。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大夫们都一口咬定那是安胎药……怪不得父王会那般生气……她只需要一招,我就自乱阵脚,被她激得理智全无,甚至丢盔弃甲仓皇逃走——”
少年脸色涨得绯红。
痛苦、绝望、恨意,犹如滔天之水向他袭来。
“是我蠢……是我笨……”施明澈此刻站也站不稳,“噗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捂着胸口,眼泪决堤,声音凄婉,犹如杜鹃泣血,“是我害死了嬷嬷——”
沈知听见动静,快步走来,停在门外。
屋内的周庭芳扭头。
两人四目相对。
周庭芳冲他挥挥手。
沈知瞥一眼瘫坐在地满面是泪的施明澈,脸上一抹关切的神色,却最终还是走开。
周庭芳站在那里。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在施明澈的脸上。
施明澈抬头,恍惚间看见了神女。
周庭芳的脸拢在光晕里,朦胧一片。
她脸上不见一丝同情,反而声音冷厉。
“哭什么。”
“你有血海深仇,有什么资格倒下。”
“站起来!”
她眼中杀意凛凛,精光闪烁。
“杀光他们!”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将他们全部杀光,挫骨扬灰——”
施明澈被她眼底的戾气灼伤,险些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周庭芳。
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周芳,你——”
施明澈胸脯起伏,双拳紧握,手心里一片冷汗。
他却没有再说。
他只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来。
“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过便算了。别对任何人说起。”
施明澈喉头一紧,咬着牙道:“我知道。一切都没有证据。”
“不错。没有证据,你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让你像上一次一般重蹈覆辙。”
施明澈神色逐步恢复如常。
周芳说得对。
他还有血海深仇,如何能倒下?
“其次。”周庭芳慢慢扶着椅子坐下,“你目前唯一的依仗是慈恩太后。你想要杀回南诏国,想要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必须要有很多朋友很多助力。”
施明澈的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虔诚。
就仿佛周庭芳说的是圣人之言。
他只恨不得将周芳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所以。你得讨好慈恩太后。即使那个人是你的血亲,你的祖母。”
施明澈轻咬下唇。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反驳。
可是如今,他全身力气仿佛被人抽走,无力反驳。
“慈恩太后有很多孙子孙女,不止你施明澈一个外孙。所以你要成为这一群孩子里最得宠的。”
“得宠,得先让太后最疼爱你,怜惜你。对你生出愧疚补偿之心。”
施明澈心口直跳。
从前只知周芳行为怪诞。
可不曾想,她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周庭芳想起上一世在翰林院当差时,曾因政务频繁出入兰台。
兰台是大魏朝宫内典籍档案处,里面藏书过万,兼有数代帝王起居注。
“德安公主和南诏王感情如何?”
施明澈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却也老实回道:“说不出来。”
“如何说不出来?”
施明澈蹙眉细想,“两个人…犹如陌生人般。母亲在南诏后宫…犹如摆设。父王只有初一十五才会踏足母妃宫殿。后来母亲更是失宠,父亲一年难得去母亲宫里一次。”
“两个人是一直如此,还是越演越烈?”
“从我记事以来,母妃和父王就如此。”
“那德安公主作何反应?可曾因为失宠而郁郁寡欢?”
施明澈仔细回想着母亲的音容笑貌,半晌才笃定说道:“与其说母妃是因失宠而不快,不如说她是因为故土难离才情志不舒。小时候,我时常见她对着大魏朝带过来的东西发呆,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好。”
周庭芳眉眼一抹浅笑,冷冷的,好似外面寒凉的月色。
施明澈只觉得此刻的周芳,浑身清冷,不似从前。
“德安公主之所以执意嫁给南诏王,不是因为她对南诏王情根深种。而是因为先帝惧怕南诏国再度来犯,害怕开罪南诏王,不敢从旁支中挑选宗室女,因此钦点德安公主和亲。”
施明澈瞳孔微缩。
“当年慈恩太后不舍德安公主,屡次大闹,惹得先帝厌烦,甚至动了废后的心思——”
施明澈呆在那里!
周芳眸光幽幽的盯着他。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声音冷冷。
“你母妃为了保护母亲的后位,只能点头答应和亲。可她又不愿爹娘之间生出间隙,只好一口咬定自己爱上南诏王,非他不嫁。如此,忠孝方可两全。”
——轰。
施明澈的脑子里陡然炸开。
他忽然想起母亲坐在葡萄架下那恍惚的模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曾以为,母亲是因为不得父亲的欢心,才时常失魂落魄。
可他为何从没有想过,或许母亲和亲……也是被外祖父逼迫?
她心中有苦难言,郁结于心,所以才选择不争不抢不斗?
因为她……从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