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府上至代王本人,下至粗使杂役,无不习惯了秦琬发号施令。对秦琬这等不符合未出阁小娘子应做之事的要求,王府上下没人觉得哪里不对,一脸理所当然地去了颜家下榻的地方传话。
颜家人不清楚代王府的与众不同,听见要见颜九娘得不是代王妃而是海陵县主,县主也没传唤别人的意思,心里头七上八下,想要打听消息吧,传话的人清楚秦琬还没决定要不要颜家的小娘子,怎敢随意泄露事情?
为着这件事,颜家又一阵兵荒马乱,被教育了一天的颜九娘躺在床上,夜已经深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奶娘轻轻走了过来,颜九娘立刻装睡,奶娘也没怀疑,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又退到门口,啜泣道:“九娘子,九娘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与颜九娘一道长大的贴身使女翠婵听了,眼眶也忍不住发红:“明明是二娘子不愿,怎么到了最后是九娘子顶岗?可怜九娘子,本来不用上京的,若不是夫人想给九娘子找一桩更好的姻缘,可谁知道……知道会成这样?”
不,我知道。
颜九娘在心中说。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家中的男人们在外走动,见惯了达官贵人,天不怕地不怕。她却只是个小女子,从史书中读到皇室威严,战战兢兢,不敢忤逆分毫。也正因为如此,在听见长辈们不带二姐上京,将容色出挑的几个庶女全捎上后,颜九娘便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你们自己都将庶女当物件,任由对方挑挑拣拣,难道对方会乐意迎个之前还是奴籍的女子为妻?赵肃再不济也有校尉的实职,一辈子吃穿不愁,难不成就求不到一个出生高门,生母有名分,从出生开始就是良籍,姻亲还很有权势的美貌庶女为妻,非要到陇西来寻?颜九娘可没忘记,她的表姐夫萧誉也是在生母闹了很大一出笑话,开罪姜家,导致长安没合适的人敢将女儿嫁给他之后,才退而求其次,在恩师的介绍下求娶班氏的。
颜九娘没办法理解,自己都瞧出了这件事的不妥,长辈们为何如此自信呢?她自知人微言轻,没办法动摇长辈们的想法,甚至会恶了长辈,却可以曲线救国。毕竟她生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蛋,又是嫡出的小女儿,诗书乐律也都拿得出手,颇受家人疼爱。在她婉转表达了意愿的情况下,长辈们乐意让她一道前往长安,在班表姐的介绍下多参加一些宴会,结识一些贵人,借机谋一桩更好的姻缘,不是么?若她不跟过来,长辈身边带得全是庶女,谁相信你愿意出嫡女?代王可不是那些被长辈们掣肘,不得不退让一两分的地方官,皇长子殿下若是瞧不见颜家的半点诚意,直接将颜家抹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颜九娘捂着被子,眼泪也流了下来。
哪怕她比二姐更美貌,更明理也更年轻,终究是个为二姐顶包的。她可不敢像长辈一样觉得天下人都是傻子,到底是二姐做下来的事情,自己与二姐一母同胞,面对这种情况简直是有口难辩,夫婿十有八九会对她心存芥蒂……年纪是自己的一辈,出身寒微却后台得力,未必喜欢她的夫婿……这不是她梦中勾勒的如意郎君,不是!只可惜,颜家担不起代王的雷霆之怒,她的选择正确无比,如果不这样做,身为未嫁女,她的下场指不定会更惨,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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