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游览完太湖北岸除姑苏外的风景后,就带着刘伯温等一帮人回金陵去了,把围攻平江的任务交给了徐达、常遇春。
再说张士诚相继见湖州、杭州失守,嘉兴、吴江、青浦、昆山陷落,太湖水师五万人一夜之间全军覆灭,平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城。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惊恐万状。忙令城中城里仅有的一万水师驻扎在平江城南外的鲇鱼口,以抵卸徐达水师北进,保卫平江城。其实这一万多人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如驱羊入虎口,怎能抵挡得住徐达大军?前几天,他们刚和徐达交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杀得片甲无存,城防领军窦义因跑得快,才没有成为刀下之鬼。
张士诚见此情景,真是五脏俱焚。好不容易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张士诚登上城楼观看,四方面八统统竖着徐达的帅字旗,葑门驻着徐达军,虎丘驻着常遇春军,娄门驻着郭英军,胥门驻着华云龙军,阊门驻着汤和军,盘门驻着王弼军,西门驻着张温军,北门驻着康茂才军,东北驻着耿炳文军,西南驻着仇成军,西北驻着何文辉军,真是把平江围成铁桶一般,杀气腾腾,连飞鸟也不得过。张士诚看罢不禁长叹一声:“老天啊,这叫我怎么办?难道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这时来了一帮‘勇用军’头目,共有十人,对张士诚说道:“大王,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十条龙’兄弟,深受大王大恩,现在是我们弟兄十人报效大王的时候了,我们十人个个武艺超群,力敌万夫,常遇春、徐达我们还不放在眼里。你把这守城的任务交给我们好了。明天我们十兄弟就到城外给徐达常遇春一个下马威,给他们瞧瞧。我们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请大王明天轻装,带上足够的银票,搞一两艘快船,船上装几十万两白银,越多越好,我们十人先杀开一条血路,敌人追来后,就抛银子打追兵,他们就会去抢银子,我们趁机杀出去,朝着阳澄湖上撤,我们就冲出了包围,然后我们从阳澄湖上出长江到海上去,同他们周旋,进而南下福建投陈友定,于是我们的棋就走活了。我们不能在平江被困死,把这座空城甩给徐达常遇春吧。”
张士诚见十条龙这样说,心中稍安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丝光线,在绝望中看到一线希望,在大海中即将沉没时摸到了一块木板。他自己也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求生的办法,在这个时节哪怕是根救命稻草,尽管是一棵牛王刺树,也要抓住它,它毕竟可以救命。
可是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从人愿,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事不知怎么叫徐达的城里探子知道了,连夜报与常遇春,常遇春岂敢怠慢?马上通知驻守阊门的汤和及西北门的何文辉,请两支人马配合。同时命令部下一律不准拾银,违令者斩。
第二天,张士诚、徐义率领‘十条龙’和勇胜军,约有三千人悄悄出了西门,绕到虎丘,来袭常遇春大营,张士诚今天也脱去龙袍,换上了盔甲,亲自率部杀来,张士诚本是盐枭出身,身上原有一定功夫和武艺,只是数年为王,武艺有些荒疏,现在为了生存,作困兽之斗,三千人马也可以敌万人。张士诚手拿鬼头双刀一路杀进常遇春大营,双方展开了你死我活的大战,十条龙也真是凶猛异常,他们双方战了半个时辰,常遇春故意让开一条路,把河道让开,张士诚十多条快船前进到河上,张士诚和徐义及十条龙,趁机跳到船上,快船拼命向北划去,常遇春的士兵在河西两岸用箭乱射,张士诚忙将船上木箱里的白银向岸上抛,可是弓箭手对抛过来的银子却视而不见,毫不理睬。
张士诚见了大吃一惊,往日可以通神的银子,今天却不为这些士兵所动。更要命的是在河上出现了一排木桩拦住通航道,要想把航道短时间疏通,那简是不可能的事。又不能停在河上挡箭靶,没办法,张士诚只有弃船重新上岸,又杀回去。谁知忙中有错,在下船时,一不小心把张士诚挤下水去。等十条龙把张士诚从水中捞起,汤和军已从后路杀到,何文辉已从侧路掩杀过来,使张士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张士诚舍命奋战才冲出重围原路返回,张士诚入城后回头一看,十条龙被箭射死有两条,水中淹死有两条,战死五条,只剩下一条龙护着张士诚和残部一百多人进入城里,张士诚回到王府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这时他已明白他所有的赌本已输得精光,他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了。他终于明白了突围已不可能,只有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好在徐达、常遇春也不急于攻城,才得以苟延残喘。
这时,一个过去曾经在张士诚帐下当过幕僚的人,名叫汪实前来见张士诚,张士诚请汪实坐下说道:“汪公,你在这个时候来见我,有何见教?”
汪实说道:“在下想问明公对当前形势怎么看法?明公当年十八九岁,带雄兵二十万入高邮,一鼓击溃元兵五十万,从此雄居三吴,沃野千里,独占江东八十一州,南面称孤不亚于孙权,大将如云,谋士如雨。若公早爱民恤士,远奸佞,亲贤臣,天下早已措于枕席之上,哪会有朱元璋的份?也不至于今天落到这样穷困之地!”
张士诚漠然地说:“足下以前为什么不说,今天才说,已经来不及了。”
汪实摆了摆头,不以为然地说:“从前,公侯门深似海,成天都是那些像黄、蔡、叶之流的奸佞之徒围着你转,奴颜媚膝之徒滚滚当朝,狗行狼心之辈纷纷秉政,殿陛这间禽兽食禄,庙堂之上朽木为官。奸邪之徒拥塞公门,公日日锦衣玉食,夜夜红灯绿酒,朝朝轻歌漫舞,夕夕拥妻抱妾,哪想到会有今日?即使我叩门相谏,公能听从吗?”
张士诚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说也无益,但愿听公高见。”
汪实见张士诚确实是走投无路,就开门见山地说:“在下念明公当年曾是我主,我为公献上一计,不知公是否愿采纳。”
“但说无妨。”张士诚说道。
汪实站起来,拱了一下手说道:“请公仔细想一下,你当初的实力比陈友谅如何?陈的结果也难逃兵败身亡的命运。看来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请公细想,你以前所恃的现在一一化为乌有,只有平江一座空城,现在徐达常遇春之所未来紧逼公,是给公留下一条后路,如果真正攻城,瞬间平江即成瓦砾,那时是月缺难圆。因此公应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从天命,尚可保全妻儿和家庭。应天府朱元璋特派我来送信,只要公去王号,也可以和陈理弟兄一样封万户侯,何去何从请公早作明断!”
张士诚沉吟良久说道:“公请暂时退下,容我三思,公明日再来。”
汪实听了只得鞠了一躬,徐徐退去。张士诚望着汪实远去的背影,站起身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无耻小人!昔日田横五百士尚守义不辱,何况我张士诚,身为吴王,曾拥雄兵百万,纵横于江东。今天兵败,也是天数。想叫我屈膝于朱和尚,痴心妄想!”
张士诚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一人进宫来到其妻刘夫人所居的齐云楼里,对刘氏说道:“夫人,我现在败了,彻底地败了,什么也没有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我现在特来向你作别,但我有些放心不下你和孩子。……”
张士诚不待说完,就掩面而泣。刘夫人倒是一个女中巾帼,她整了整衣平静地说道:“妾随君多年,蒙君错爱,妾时刻铭记於心。妾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妾永远随君身边。妾与君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乃妾之万幸,你先坐下,等我安顿好两个孩子,即与君同行,比翼双飞。你不看看我们的两个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