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冷着脸,语气幽深:“那便是了。你是顾念着婉儿与你的姐妹情谊,还是不想我犯难?若是后者,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不会让自己涉险。我若是涉了险,你们要怎么办?”
妍华抬起眼,定定地看进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眸黑如墨,在这泛着凉意的夜色中,显色越发幽冷如潭,深邃、古远,仿若遥远的夜空中闪着两颗光亮的星辰。
她吸了口气,笑得自然了些。心底浮起花影的叮嘱,她定了定心神,缓缓开了口:“我只是不想你为难,我怀疑那船上的男子是太子,却终究只是怀疑。毕竟大晚上的,太子怎会跑到府里来?宋姐姐当时还怀着孩子,又怎会在船上与人……做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贬低了太子爷与爷的名声,所以我实在不得胡乱说。”
她想通了,她为何要瞒着?宋氏害她多次,她凭什么要将那些丑事憋在心里。胤禛说得对,她该相信他不会冲动行事,所以她便说出来吧。宋氏那样的女人,何德何能可以由他白养着,却在别的男人身子承欢?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爱!
胤禛的手不禁紧了紧,妍华忙放下手中的书,将另一只手覆上去婆娑了两下:“爷莫要生气了,只怪花影乱说话,实在是我管教无方,竟然……”
心口一股冲动,她想出口求情,让胤禛放了花影。再打她几十板子也好,或者将她撵出府也行,能不能饶了她一命?
即将若口而出的话,被胤禛打断,他严肃地说道:“花影说出来的几件事,我都让魏长安查过,都可信。她做出投毒之事,也是出于对娉娘的忠诚,可她要害文瑶,我不得不罚,不然我府邸的嫡福晋日后还有何威严?你日后会让良辰再从雍华殿挑一个激灵点的丫鬟给你,只是这花影……你就不要再惦记了。”
妍华的呼吸一滞,眼眶禁不住红了红。即便再给她十个激灵丫头又如何?没有一个是花影了呀。
“她也是个可怜人儿,真的不能……饶了她一命吗?将她撵出府也可,只要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不就行了?”妍华终究是没忍住,出声求了情。
胤禛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以她的情况,她还想活吗?”
这话一问,妍华彻底呆住了。
她与灵犀一个劲想要花影活,却没人设身处地地为花影着想过。花影也是个可怜孩子,失了相依为命的娘亲,又有那样一个嗜血且混账的爹,她已经生无可恋,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了。
她想死,却也不得成全,这……妍华默了默,就算保住花影的命,花影也不可能再在府邸立足了。她出了府,谁知会不会轻生呢?又有谁知她还会不会想法子继续毒害福晋呢?
只是,叫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影赴死?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她还未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胤禛第二日上朝前便得了消息:花影割腕自尽了。
因为她是在夜里割的腕,地牢四面无缝,花影被关在里面是插翅难逃。所以侍卫只是守在地牢外面,并未进去查探。
直到那血腥味溢出地牢,他们才发觉事情不对……
翌日一大早,魏长安便赶来万福阁禀报此事。彼时胤禛尚未穿衣,他匆匆批了件衣裳便走了出来,听后愣了半晌,最后压低了声音慨叹道:“哎,竟同娉娘一样,如此烈性。就如她所愿,将她葬在娉娘附近吧。”
魏长安轻轻地“喳”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妍华耳中,她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零碎的字眼已经能让她确认花影出了事儿。她的唇瓣剧烈地颤抖起来,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一股清泪自她紧闭的眼中溢出,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缓缓没入发间。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花影了。花影花影,她终究只是娉娘那朵花的一片影子,时隔多年,影子终究还是随了已经凋零的花儿远去。
“婵婵?”胤禛折回来时,看到妍华瑟瑟发抖的身子,忙又躺了上去将她拥住。
妍华缓缓睁开眼来,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做噩梦了。”
胤禛默了默,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只是将手臂拥得更紧了些。
待胤禛走后,妍华早早地起了身。她没有去祥和殿请安,也不想再那般卑躬屈膝地去请安了。如今再去,只怕还会受到更多的冷嘲热讽,花影已经跟胤禛说过那么多事情,她相信胤禛会有所决断的。她便静心在万福阁好好地养着,冷眼旁观便可。
用完早膳,她让灵犀将芍药与碧荷召集过来,扫视了她们一遍后,悠悠地出了声:“我这人向来知恩图报。别人待我一分好,我便努力还那人两分好,就像盈袖,她从小就伺候我,我乐意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这人也嫉恶如仇,有人若是敢欺瞒我半分而让我受了伤害,那我也定是要回报那人几分苦痛的。”
顿了顿,她看向眼神有些微闪烁的碧荷,突然神色一凛,厉声喝道:“碧荷!你来伺候我的目的何在!”
碧荷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吼吓得腿脚一软,当即便跪了下去:“格格,奴婢,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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