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信任和依赖超出伊恩拥有过的所有最离奇的想象。
如堕梦中的喜悦过后,伊恩逐渐感到不知所措。
最初,他以为是积习难改。他认为自己不习惯得到,因此哪怕是艾格尼丝,一旦她露骨地需要他,他便会本能地想要逃离。但伊恩很快意识到并非如此。哪怕只是在脑海中做假设,他也无法容忍他人代替他如今在艾格尼丝身边的位置。
他并不抗拒被她束缚。
但伊恩还是会在艾格尼丝入睡后久久地与无眠的夜色对视,一边确认着怀中的触感并非虚幻,一边感到焦灼的火焰正缓慢地将他从发丝啃啮摧毁,拖入不安的深渊。他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不安。
艾格尼丝没有漏看他泛青的下眼睑。他知道她注意到了。她也知道他清楚她并非视而不见。但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置一词,彼此都像是遵守不曾言明的戒律,只是对此保持沉默。
伊恩由衷地觉得这有趣又讽刺。他们之间总是有一些无法出口的话。
以前他们无法正视心头的感情,互相猜忌着对房间里的巨兽挪开视线,装作只要不去提及,它并不存在。那么现在呢?当他们似乎已经可以无话不谈,剩下不可说的究竟是哪一句?
如果某一天的早晨被这样的沉默标记过,当晚艾格尼丝便会更热情、更明确地表达她需要他在身边。他会一遍遍地要她唤他的名字,在差一点就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留下痕迹,明知次日她要早起却令她不得安眠。
艾格尼丝会配合并接受他无缘由的胡闹。这样他们都能暂时更安心一些。
直到自缝隙深处再次投来注视。
伊恩都不知道眼下的时光究竟是过于奢侈的美梦,还是自找的折磨。夕阳渐沉,他已经开始想念艾格尼丝,但又希望夜色降临得再缓慢一些。
就在他出神期间,闲聊的话题已经从提洛尔总督的舰队转到了圣地。
“话说回来,伊恩,我还以为你也会跟着理查大人出征呢。”
伊恩用手指弹了弹佩剑柄,自嘲:“一生去过一次就够了,况且我就是因为想要好好歇一歇才回阿雷西亚的,我可不打算再让伤势恶化。”
伊恩受命为理查前往南方查明状况,因此受伤。这是对于伊恩此前行踪的明面解释。
“怪不得你都不怎么巡夜了。”
“还是会有那么几天轮到我的,比如前天,你忘了?”伊恩笑笑地反驳,“不过我的确没像你一样天天在酒馆巡夜。”
一直不巡夜会惹人生疑,因此伊恩也并非没有独处的夜晚。
但那只是少数几天。
与前来交班的骑士闲谈数句道别之后,伊恩穿过中庭,忽然被人叫住:“伊恩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