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衍这话很有分量,不是普通的床笫情话,但他知道,坤仪不会信。
她好似从他追杀她那一回开始,就再不信他了,听着好听的话也会喜悦,但绝不会真的再全心全意倚仗他。
心口有些发闷,他将人抱紧,直到听见怀里传来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才轻轻松开她。
正阳宫的屋檐上有一丝神魂在等他,聂衍身子未动,一魄也飞了上去,站在那人身侧。
“还是没想清楚?”那人笑问。
聂衍淡淡地瞥他一眼:“这话该我问你主子。”
“笑话,娘娘乃万物之长,何须顾忌你。”那人嗤道,“不过是慈悲为怀,不想毁了人间,才寻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所谓折中的法子,就是让龙族认下当年罪孽,然后受众神的恩德,去往九重天为神。
聂衍抬袖打了个呵欠:“你要是来只说这事,便别扰了我清梦。”
说罢,想飞身回去殿中。
“你何必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恼了,张手拦住他的去路,“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大家不用动手,你也能顺利上九重天——你不就是想去九重天吗?”
聂衍的确想去九重天,但不是这么去。
那位娘娘想让他认罪,无非是不想凡间因着此事受责,这天下凡人都是她捏的泥人的后代,凡人受责,必定累及她在九重天的地位。
而他一旦认罪,就算上了九重天,也是戴罪之身,要时常向其他神仙低头,也不能再争什么。
聂衍冷笑。
他想争的东西可太多了,绝不会如了他们的意,就算赢的把握只有五成,他也会去试。
拂袖绕开这人,聂衍将一魄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而同时,屋檐上那还想喊话的仙童也被一道光震飞出去,那光极其凶猛,震得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之后,坐起来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几座神仙都正在他的屋子里坐着,见状纷纷变了脸色:“他竟然对你动手?”
仙童吐干净了血,虚弱地道:“没动手,是驱赶神魂的符咒。”
驱赶神魂的符咒压根不会对神魂造成伤害,除非施咒方修为高于神魂太多。
天神伯高子过来扫了一眼仙童的脸色,轻轻叹息:“这聂衍,在凡间这么多年,竟还是戾性难消,此番他若上了九重天,往后我等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
“谁说不是呢,偏伯益他们觉得他沉冤多年,十分不易。”
“还不是因为他当年与聂衍关系亲近,想着他上来能帮扶自己一二,才说那些个荒唐之语。你看聂衍这模样,像是被冤枉的么?莫说区区凡人,就是我等天神,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伯高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这场面,倒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了。”
妖怪横行人间,女娲晶石被毁,此番漫天神佛皆下界要听聂衍和凡人陈辩,诸神心思各异,不知会有多少人受了聂衍的蛊惑去。
“伯高兄就没去找那凡间的帝王说说话?”
“找了。”伯高子皱眉,“但我进不去她的梦境。”
按理说凡人的梦境该是很好进的,不管是妖怪小鬼还是神仙,都能轻而易举地托梦,可他绕着坤仪走了好几日了,愣是没找到她梦境的空隙。
“奇了怪了,这帝王该不会是聂衍找来糊弄神佛的吧?”
“不会,神佛面前,凡人无法撒谎。”
更何况,凡人肯定是偏帮女娲娘娘的,没人会傻到去帮一条半妖半神的龙。
……
天破晓之时,坤仪坐在妆台前喷嚏连连。
今日是她祭祖的大日子,特意起得很早,但也不知是夜露太深还是怎么的,她这喷嚏一个接一个,打得兰苕都忍不住给她拿了厚些的披风来。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解。”兰苕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嘀咕,“三皇子虽说也是皇室血脉,但到底是送出去养着的了,这祭祖的大日子,缘何又将他接了回来?白让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虽说今日是坤仪祭祖,但三皇子毕竟曾是张皇后亲口说的皇储,哪怕后来变了,那对新帝来说也是个威胁,旁人巴不得让他永远不出现在盛京,倒是殿下,竟还特意让人把他接回来。
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的妆容,坤仪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待会儿应该能有很暖和的太阳。”
“殿下!”兰苕跺脚。
“好了,时辰剩得不多了,你也先出去看看,别出了什么岔子。”
兰苕欲言又止,鱼白见殿下坚持,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将兰苕拉了出去。
“今天大好的日子,姑姑何苦与殿下疾言厉色的。”鱼白拉着她一边走一边劝。
兰苕眉头直皱,“我怕她把三皇子带回来,是在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