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龙狐大战,楼似玉并未搅合,她因着族内人的争斗而流落了人间,正是与宋清玄活得快活的时候,是以若要清算与狐族的恩怨,聂衍不会将她算进去。
但是,这人为了宋清玄,也真是不讲道理,好好的日子不过,竟要帮坤仪的忙。
聂衍皮笑肉不笑:“掌柜的宝贝我看过,甚至还亲手毁过六块。”
女娲娘娘为了聆听凡人的疾苦,特意留了七块晶石在人间,每百年看上一次,若有覆灭人间的大妖祸,她便将率众神临世,除妖灭魔。以至于早些年,聂衍一直在寻找并且毁灭这些晶石。
可是一连毁了六块,第七块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它像是被人藏起来了,不再发光,也没有指示。
没想到是被楼似玉藏起来了。
聂衍敲了敲她的红梨木方桌:“你想要什么?”
“我在此处已经等了二十年,相信再过不久,我就能等到他的转世。”眼里泛出光来,楼似玉用团扇半遮了脸,“等他那一魄转世,我想将他其余的三魂七魄也都救出来,叫他不至于一世比一世虚弱。”
言下之意,坤仪不能死。
聂衍垂眸:“他那一魄,果然是你弄走的。”
“妖活那么多年,总要有个念想。”楼似玉撑着方桌,眼眸望向门外楣上挂着的有些陈旧了的一串银铃,“我不介意等,但你不能让我等不到。”
聂衍没有接话,只喝了一口她桌上的茶,微微皱眉。
楼似玉又笑:“我看你也挺舍不得那姑娘的,留她一命怎么了,她活着,只要你不动用妖术,不滥杀无辜,青雘难道还真能告了你去?”
后头的话聂衍没听进去,他只听见了前半句,略微有些疑惑。
为什么连楼似玉都觉得他挺舍不得坤仪。
他往日里做事,是不是太不成体统了些?
不悦之色泛上眼里,聂衍放下茶盏,淡声道:“把人交出来吧,我不杀她。”
楼似玉看了他两眼:“大人一向以大局为重,想也做不出为了报复青雘非要杀了自己发妻的事来。我交人不难,但那小姑娘最近日子看起来不太好过,难得睡一个好觉,大人不妨让她多睡片刻。”
“我没那么多时间。”聂衍面无表情地起身,伸手往楼上的方向一抓。
坤仪从梦境里惊醒,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去抓身边能抓到的东西,但那力道太大,她不但没抓住,反将手狠狠磕在了门框上。
一阵疼痛之后,天旋地转。
她落进了一个人的手里,那人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似乎还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她这满身狼狈,还是笑别的什么。
“回去了。”聂衍道。
坤仪猛地抬头,就看见他那一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正像往常一样对着她浅笑,恍惚间叫她觉得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清晨,她在外头贪玩,他正好来接她了。
可是,他手上的力道真的好大。
“疼……”她挣扎了一下。
聂衍松手,将手拢进袖口之下,转身往外走:“殿下且先想想宫里怎么收场吧。”
坤仪反应了好一会儿,看向楼似玉:“他当真不杀我了?”
“杀了你对他的坏处比好处多得多。”楼似玉看着他的举动,神色有点复杂,“小姑娘自己多保重,若有什么事,差人过来寻我便是。”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小麻烦五十两,大麻烦一百两起。”
坤仪觉得这掌柜的挺有意思,凡事明码实价,倒比攀关系来得干净脆生,她眼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来往形式。
是以,离开的时候,坤仪将身上的一千多两银票都给她了。
楼似玉数着票子,笑得眉毛不见眼:“姑娘慢走,下回再来。”
外头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坤仪盯着垂下的车帘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坐进去。
聂衍端坐在主位上,一言未发。
坤仪僵硬着身子与他同乘了好一段路,确定他真的不会杀自己,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要的是族上污名洗净,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定然想灭了青雘封口,但眼下,楼似玉、秦有鲛、龙鱼君……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此事,楼似玉又能上达天听,他放弃要她的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先前他那眼神给她留的阴影还在,坤仪并不敢再与他亲近,两人之间留了一大块空座出来,他手搭着膝盖,她手贴着车壁。
“就如往常一样过日子便是。”临近宫门,聂衍突然开了口。
不知为何,一听他说话,坤仪有些鼻酸,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将眼泪捏回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如往常一样,怎么如往常一样呢,她已经没法毫无芥蒂地扑进他怀里了,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杀掉的容器,往日的恩爱,到底是她的一厢情愿。
聂衍余光瞥见她有些伤心的眼神,眉尖微皱,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被她威胁的是他,被她玩弄的也是他,眼下要退步的还是她,凡人做到这个份上,当去给自己写一面夸赞大旗,顺着风扬出去三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