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珩心中一动,“夫人的意思是?”
郑媛将账本放下,叹息一声道,“念儿被姓裴的伤了心,最后几年,几乎不出门见人。再加上有心人引导,外人只当她不堪。可她什么样,咱们是看在眼里的。”
“有心人?”
“你们男人不注意这些。”
郑媛点点头,“可我常要出门走动,不知从何时开始,总能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丞相夫人的不是。我是念儿的嫂嫂,尚且听了两耳朵,那其他人,岂不听得更多?”
温清珩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郑媛道,“妇人们的闲话,我原也没当回事。如今想来,倒像是故意造势似的。”
温清珩便问,“那要如何做?”
郑媛横了他一眼,“摆正心态!是念儿不要姓裴的,又不是姓裴的休了念儿。姓裴的爱找谁找谁,都跟咱们没关系。那些个跳梁小丑,只会背地里搞些算计,成不了事。”
“念儿便是二嫁,也不会差了。”
对于小姑子,郑媛是一百个喜欢。那是个再至情不过的女子,上天有眼,绝不会辜负一颗真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温清珩简直要对妻子揖礼拜师。
谁知妻子俏脸一翻,“你这几日上衙署根本没有走路,今日晚膳便只喝茶吧。”
温清珩:……
不嘻嘻。
*
黄河水患一事终于议出章程。
裴俭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睡。往日睡惯了的前院,总叫他觉得空荡,无法忍受。
即便小憩,梦里头也是他和念兮的过去。
那么那么多的过去。
醒来时,一阵怅然若失。
如果说情爱最初是烈焰,带着燃烧一切的激情,那长久的相处便是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水。
悄无声息,水滴石穿地浸透你的生活。
他与念兮十年夫妻,他们不只有甜蜜,还有分歧,冷漠和忽视。
可是怎么办?
哪怕他们就这般过一辈子,冷冰冰的,他也无法忍受没有念兮的宅子。
念兮已经是他人生的一部分,难以分割。
若硬要分离,必定会划破血肉,将一颗心剖的鲜血淋漓。
裴俭知道自己的自私,他想要念兮的爱。
一如既往的爱。
他以为自己给予念兮尊崇、富贵,便是待她好,可很显然,这不是念兮想要的。
裴俭决定亲自去问她。
只要她肯原谅自己,他什么都能给她。
然而念兮却跟他说,她要走。
“去哪儿?”裴俭问。
“金陵。”
裴俭以为自己会慌乱,然而事实上,他比谁都冷静,一瞬间便猜到她的意图。
“你若真这么讨厌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不用走那么远。”
她在躲他。
念兮看似温柔,其实比谁都倔强,心里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
他们之间的地位是不对等的。
所以她宁愿远走,也不肯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
念兮问,“你会吗?”
你能做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吗?
裴俭沉默下来,一双点漆的眸子下藏着深重的情绪,他知道,不能。
“念念。”
裴俭呢喃,不需要再被莫名的情绪控制,这是一个男人的本能,这一刻,面对她的决心,他抛下一切自尊,恳求道,“求你别走,我不想同你分开。”
念念——
裴俭原本唤她念兮,后来情浓缱绻,于枕上榻前,美人被催,玉软花碎,眼角点点残泪,他情不自禁唤了她一声念念,念兮听了,愈发婉转,自那之后,这便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爱称。
然而此时此刻他讲出来,不但勾不起半点往日情丝,只叫念兮愤怒与羞恼。
物是人非,回忆早就不再具备原有的力量。
从前一声“念念”,会叫她如乳燕归林般投进他的怀里,如今,早已消解不复存在。
“你若觉得和离由我提出,伤害了高高在上的裴相的自尊心,大可一直休书给我。”
如果说晨起时心头还有一丝涟漪波动的话,那么此刻,她真的对面前这个男人厌烦,他也不过是再平凡普通的一个人,就连挽回,也是拿床笫之间的事来说。
“你就那么恨我?”
“恨一个人太费精力。我从前恨你眼盲心瞎,心放在别人那里,却看不到自己的妻子,如今,算啦。”
她无所谓的笑笑,初秋的暖阳透过窗纱洒在她的脸上,竟有种洒脱的恬淡。
她不再尖锐,暴躁,生气,裴俭却彻底慌了。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又说错了话。
“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人动心过,我的心里面只有你一个……”
念兮打断了他的话,“我从前以为相府那座四四方方的宅院就是我的坟墓,那么冷清,那么安静。如今我走出来了,在这里,我觉得天很大,世界很大。裴俭,我不想再回去了。”
所有的话都说尽了。
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其实不是误会,而是用心。
念兮自嘲的想,她就是这样矫情的一个人,她就是不想过这死水一滩的生活。
她就是想要爱。
君若无心我便休。
人活一世,何苦为难自己,委屈自己。
……
行礼一早便已经收拾起来。
家中父母、兄长不放心她一个女儿家远行,可嫂嫂却很支持。
“多派些侍卫跟着,无碍的。”
念兮心中很是感激。
她总是给家中添乱,惹父母忧心,亏得嫂嫂上下操持,将温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于是当嫂嫂提出,“我母亲做寿,念儿若是不急的话,等寿礼过后可好?”
这是应当应分的,念兮自是应了。
然而到正日子,她去了寿宴,才被这筵席的排场震惊住了。
无他,嫂嫂府上的男丁可真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