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丞近来很是郁闷。
进宫的女儿传信寥寥,只言片语,都是些无用的闲话;回国寺的妹妹更是直接没了信儿,不知在做什么;儿子油盐不进,一天到晚只知道去演武场练兵,丝毫不懂与京中官僚交际一番。
再者,靖国公进来被频频召见,更让崔左丞心神不宁。
靖国公下放兵权已久,做了多年的闲散国公,如今陛下如此频繁召见他,莫非是有了别的心思吗?
崔左丞蠢蠢欲动,但碍于最近盯着他的眼睛实在太多,只能憋屈地暂忍一番。
而被崔左丞挂念的靖国公本人,也是满腹疑问。
萧言舟以商议先蚕礼要事为由召他多次进宫,可见了面又总说些无关的话,每次不知不觉,话题便绕到了他的女儿身上。
他从萧言舟的态度里察觉出什么,多半与走失的女儿有关,有了希望靖国公自然高兴,可到底只是他自己的揣测。
靖国公没敢告诉夫人,生怕最后又是一场空,平白惹夫人难过,只得自己憋着。憋着憋着他就愁得不行,每日饭都少吃了一碗。
至于造成诸位重臣纷纷不安的始作俑者萧言舟,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
若将关于谢蘅芜的来龙去脉都告知靖国公,他无法保证靖国公是否还能冷静。
靖国公一生忠国,却被他效忠的帝王算计失去了女儿,若是他知晓了真相,焉能不寒心。
靖国公已无兵权,却颇得民心,若他有了别的想法,那时……萧氏恐怕会引来众怒。尽管罪魁祸首已死,但他却是那罪魁祸首之子。
父债子偿,天下人都认此理。
他便想着不妨先与靖国公拉近关系,过渡一番。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先蚕礼这个借口比较妥当。往常萧言舟面对靖国公当然不觉得异样,可现在知道他极大可能是谢蘅芜的父亲后,他便莫名不自在。
大概这是天然存在于翁婿间的尴尬。
萧言舟想着多与他提一提女儿的事情,显出自己的关心来,顺便让靖国公有个准备。可惜萧言舟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那些话说得无比生硬,反而让靖国公狐疑不定。
萧言舟显然也察觉出来了。
御书房内,刚送走靖国公的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间染上点点倦意。
此事究竟该如何开口呢……
萧言舟头疼不已,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让谢蘅芜这个当事人出面,让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
可谢蘅芜现在尚未痊愈,他担心她会为此忧心过度。
虽然……她眼下恢复得挺好,精神比之前充沛多了,或许也有蛊毒残余除尽的缘故。
想到谢蘅芜,萧言舟的目光都软了软,不由想这时候……她又在做什么?
手边轻薄宣纸悠悠落地,软绵绵地,搭在了谢蘅芜衣摆角落。
连日来都是萧言舟在照顾自己,眼下好不容易自己好上了许多,便带些小点心来紫宸宫看他。
等待萧言舟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谢蘅芜百无聊赖下,坐在了他平素在宫中的书案后。
书案上堆叠的各种简牍文书她当然不敢碰,但那些未曾用过的笔墨纸砚,总是可以动的。
紫宸宫内的宫人见她坐到了萧言舟的位子上,一时不知是否该上前去劝。
毕竟陛下抱着贵妃坐,和贵妃独自一人坐,可是两回事啊!
但宫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人敢上前。
谁知道陛下是否纵容呢……要是纵容,此时上前,岂不是平白惹贵妃不高兴。
宫人们很有默契地都散开了。
陛下回来若是怪罪,便说自己正好有差事要忙。
那边谢蘅芜刚给自己磨好了墨,抽过一旁的纸张打算画些什么。
而这一抽,就将其他几张也抽动,其中一张便扬扬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