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崔左丞都微微凝眉,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崔鹤来。
他们虽是父子,其实交流并不多。他对自己这位儿子的了解也并不深,只觉得崔鹤太过神经大条,实在不像他们崔家的人。
陛下特意点了崔鹤的名儿……究竟是态度缓和,还是有意要扶持起崔鹤来,从内部分裂崔氏?
当人身居高位时,任何一个简单的举动,都会引来底下人无数揣测。
萧言舟还记着那日御书房外崔鹤与谢蘅芜相谈甚欢,有意让他当一当靶子。
然崔鹤并未想那么多,毕竟他也的确多年不曾回京,萧言舟提到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与萧言舟祝酒后,又向崔太后敬过,最后转向谢蘅芜,相似的祝酒话语里夹带着微妙的激动。
谢蘅芜笑着向他举杯,很给他面子地将一盅酒一饮而尽。
崔露秾坐在崔鹤身旁,瞧着这一幕,眉头不觉皱了皱。
她这兄长,何时与那女人认识了?
是以崔鹤落座后,崔露秾低眸小声问道:“阿兄见过宸妃?”
“几日之前,御书房外偶遇。”崔鹤感慨,“原来这位宸妃娘娘与你年龄相仿,我初见时,还以为要比你年长些。”
崔露秾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我观她言辞谈吐,分外妥帖沉稳,实在不像这年岁的。”崔鹤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没有说妹妹你不好的意思……”
崔露秾嘴角微微抽了抽,不像再与这个傻子哥哥说话。
崔鹤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干脆闭嘴埋头喝酒。
旁人道他寡言,其实是因为崔鹤张口太容易得罪人,索性就少说话了。
但……似乎在宸妃面前,他就没有这种需要时时小心的感觉。
他这般想着,又抬眸偷偷看向谢蘅芜。正巧后者的视线逡巡而来,与他四目相对下,谢蘅芜扬唇向他笑了笑。
她本就花容月貌,这一笑如拨云见月,笼罩的薄薄雾岚散开,华光落下。崔鹤呼吸一窒,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猛然呛到,低低咳嗽起来。
萧言舟看在眼里,周身阴沉下不少,捏着酒盅的手指节发白。
好得很,都敢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了!
他不失阴暗地想,该做些什么给崔鹤添点堵,最好让他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得空。
然此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萧言舟眸心一动,侧眸睨去。
谢蘅芜按住他捏着酒樽的手,微微倾身过来,柔声道:“陛下龙体未愈,少贪杯才好。”
她目中关切,倒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般。
偏偏那桌下,有什么东西附来,一下又一下,轻蹭着他的小腿。
萧言舟额角跳了跳,看她生得如此清纯无辜,可行为却又这般……这般放浪!
她便是笃定了自己在众人面前没法对她如何罢了!
他忍了忍,似笑非笑看她,语中暗含警告,低声道:“阿蘅,别太过了。”
“陛下,妾身是关心您啊。”谢蘅芜面上一径无辜柔弱,难得有能让他吃瘪的时候,她怎会轻易放过。
若不是桌下的动作变本加厉,萧言舟当真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的额角抽得更厉害了。
萧言舟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对着一众面露愕然的臣子淡淡道:
“孤身子不适,暂去歇息,众卿且乐。”
说罢,他拂袖离开,丝毫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等人回神,他们的皇帝已经走了。
便见那位美丽的宸妃娘娘袅袅婷婷起身,与太后低声说了什么后,便面露忧色地追了出去。
众人也都知萧言舟宠爱她,是以对这二人插曲,并未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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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舟在前头走着,听到身后珠玉相撞泠然,他皱了皱眉,却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等到那声音极近了,他转身,一把捏住谢蘅芜的手,冷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树影婆娑,摇落在他面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凶巴巴的。
谢蘅芜蜷了蜷被捏住手腕的那只手的指尖,眨巴着眼道:“妾身担心陛下着凉,才出来看看的。”
“你当孤是纸糊的不成?”
他冷哼,一把将她手甩开,看人吃痛揉着手腕,眉头才稍舒展了些。
“说罢,你出来找孤,到底要做什么?”
谢蘅芜记着崔太后先前吩咐,低眉道:“陛下,今夜宫外有灯会,陛下可否带妾身一同去看?”
她仍记得自己质疑这要求太无理突兀时,一定会被萧言舟看穿时,崔太后那样说:
“他既然带你瞒着哀家出去一回,便能出去第二回。”
“何况皇帝现在对你情衷,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让人摘下来给你。”
“你放心,他不会察觉的。”
如果萧言舟真的中了那劳什子香,或许不会察觉。
但也幸好,他没有中。
萧言舟目露狐疑之色,旋即反应过来,笑得阴森:“想让孤带你出宫?”
谢蘅芜听他这般说,以为他是明白背后有谁授意。她刚放下心来,就见他眸心沉下,话锋陡转:
“然后你趁乱逃走是不是?呵,孤绝不会答应你。”
他斩钉截铁说完,回身就走。谢蘅芜愣了愣,赶紧又提裙追上。
不是的陛下,你怎么还钻上牛角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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