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言舟闯入了拾翠宫的寝殿,他离散的神志才渐渐回笼。
恰好这时候谢蘅芜在洗室沐浴,她沐浴时,外头的宫人都不会进来,萧言舟这才没有被发现。
熟悉的馨香虽淡,却在这殿中无处不在。萧言舟倚在雕花屏上闭眸缓了一会儿,头中撕扯般的疼痛才如云雾般消散。
他长出一口气,又轻轻嗤笑一声。
如今的他,连这忍了数年的疼都忍不住了。
难道还真是离了她就活不成了吗?
萧言舟仰头,听洗室的方向传出微弱的水声。
那厢门紧闭着,反让人生出联翩浮想。
萧言舟一闭眼,便忍不住去想象。
她纤手掬水,淋过肩头身前,水珠自莹白藕臂滚落;水汽打湿她的鬓发,捂红她的脸颊,将那双眼也蒸得水光潋滟。
他舔了舔唇角,感觉有些口渴。
萧言舟原本只是想来这里缓一缓头疾就走的,可这片地界儿仿佛对他下了咒似的,来了便不想离开。
哗哗的水声依旧断断续续飘忽出来,屋外风声正紧,更显得屋内温暖静谧,实在让人不想走。
萧言舟想,这也不能怪他。
他直起身,摇摇晃晃往洗室方向走去。
掌心的血一路滴滴答答,在地毯上留下蜿蜒斑驳的扭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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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室内,谢蘅芜将头靠在浴桶边缘,肩头以下都没入水中。
乳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室内所有,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身上浇水,声音掩盖了方才外头的动静。
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但细听之时,外头又没了声音。
谢蘅芜只警觉了一会儿,又安心靠了回去。
现在是禁足的时候,何况若是有什么大的声音,梨落也会发觉。
洗室内温暖得过分,水又轻柔地裹挟了全身,谢蘅芜泡在水中,竟生出了几分困意来。
便也没听见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一阵气流随之吹入,谢蘅芜眼睫轻颤,终究没有睁开眼。
萧言舟带上门,看向被投映到屏风上的影子。
尽管模糊,却能分辨出她是背对着他的。
其实萧言舟大可不必如此蹑手蹑脚,但进入此处后,他无端有些心虚,不自觉放轻了所有动作。
他有意压制,谢蘅芜自然不可能察觉。
直到萧言舟绕过屏风,立在了她身后。
他微微俯身,指尖勾起了一绺垂落在她身前的沾湿的头发。
谢蘅芜被吓了一跳,蓦地睁开眼,便与上方的萧言舟对视上。
不管萧言舟长相多好,这场面都有一些惊悚,谢蘅芜不出意外地被吓到了。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起身离开浴桶,又忽然想起自己不着寸缕。
谢蘅芜还未完全站起便又想坐回去,翻腾起的水花成功溅到萧言舟脸上。
她换了方位,两条手臂抱在身前,与萧言舟面对面时,看见他下巴处流下几滴可疑的水珠。
谢蘅芜呼吸一窒,恨不得钻进水里去。
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
“陛……陛下怎么突然来了,吓到妾身了……”
她声线微微抖着,倒不是作假。任谁的面前忽然出现人脸,都难以冷静吧?
萧言舟兀自抹去脸上水渍,懒洋洋抬眸瞧她。
谢蘅芜一怔,方才那一眼太过匆忙,她除了认出眼前人是萧言舟外,便没有注意别的。
现在离远了瞧,却能看见他泛红的双眼。
雪夜里秦王身边的人,与眼前人交叠。
明明浸在热水中,谢蘅芜却觉得有些冷。
他……这是怎么了?
谢蘅芜不敢再与他对视,目光向下,瞥见他血迹斑斑的手掌。
“看够了吗?”
萧言舟冷不丁开口,谢蘅芜飞快收回视线,乖乖盯着水面瞧。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道:
“陛下的手……”
“不碍事。”
他略显粗暴地打断了谢蘅芜的话,后者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两人面对面一坐一站,诡异的沉默弥漫在洗室内。
谢蘅芜动了动身子,搅动的水声打破了沉寂。
她犹疑道:“所以陛下……来这儿做什么?”
“想见你。”
萧言舟的声音低低的,不带起伏,沙哑尾音在她心头撩过。
谢蘅芜的心跳一顿,又骤然加快。
萧言舟便看着她尚且在水面外的皮肤洇开淡淡的粉色。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谢蘅芜捂住脸,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自言自语:“怎么比方才热了好多……”
“热便出来。”萧言舟抬抬眼,“你要让孤等你多久?”
谢蘅芜一梗,她当然想出去了,可这么一尊大佛杵在跟前,她还能当做看不见吗?
就算……就算他们不是没有过亲密的时候,但那时也还算衣衫完整。
她还从来没有真的与他坦诚相待过呢!
这厢谢蘅芜还在做心理建设,萧言舟已经拿来了擦水的棉巾。
“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谢蘅芜眨一眨眼,捂着脸的手挪到了胸前,紧了紧手臂,结结巴巴道:“陛……陛下把东西给我,到屏风外头等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