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冬雷(2 / 2)

谢蘅芜被崔太后捏着下颌,被迫抬起脸。

这母子二人,怎的都喜欢掐人脸呢!

谢蘅芜垂着眼睫,并不曾去直视崔太后。她听后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混杂着闷雷声,像是来自极遥远的远方。

“可还认得她吗?”

谢蘅芜眼睫轻颤着,细声细气答道:

“回禀娘娘,妾身认得……”

崔太后意味不明轻哼一声。

“认得便好。”

“那日的事情,是哀家做得不好。这背主的东西,竟瞒着哀家串通了秦王。”

“你今日也看清了,哀家已命人毒哑了她的嗓子,拔了她的舌头,除了这张胡唚害人的嘴。”

谢蘅芜心中冷笑,崔太后这手转嫁祸名可谓粗陋至极,偏生谁都不可能对此发表意见。

宫女被以惩罚的名头夺去了辩解的能力,还当着她的面被灭口,可不就是崔太后在明晃晃地威胁。

威胁她断了别的念头,否则便是同样的下场。

在这后宫,崔太后要碾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崔太后捏着谢蘅芜的力道又大了些,留了几寸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而无名指与小指上的护甲则有意无意地在她颈侧轻刮。

崔太后垂目,漫不经心道:“哀家相信,你不会听信那些胡言,人认为是哀家害的你吧?”

“何况……皇帝那日夜回来了,秦王那畜生到底也没得逞,如今也废了。”

是……萧言舟那日是回来了,可若是没有呢?

那么崔太后手中就有了一个能彻底拿捏她的把柄,从此不得不听她所令。

谢蘅芜面色微白,看得出来是强装的镇定。

“哀家想……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怪哀家吧?”

谢蘅芜觉得自己的下半张脸都被针刺着一般,阴寒又疼痛。

她僵着脖子,艰难地摇了摇头,颤声道:“妾身……妾身不曾怨过太后娘娘。”

崔太后半阴不阳地笑了笑:“那便好。别以为皇帝封你做了宸妃,就可以与哀家对着干了。”

崔太后这才愿意放过她,骤然松了手。谢蘅芜立时垂下头去,两腿似是一软,跪了下去。

“这几日皇帝也都不曾来看你吧?”

崔太后回身往书案走,一面慢悠悠道:“哀家听说了,你宫里有个人得了皇帝喜欢,皇帝这几日都在自个儿宫中呆着,看来是新鲜得很。”

“娘娘……”

谢蘅芜低垂着头神色未明,但听声音却是哀哀戚戚,像是哀求崔太后不要再继续讲。

“哀家可以帮你。”

崔太后又铺开一张崭新的纸,招手道:“过来给哀家磨墨。”

谢蘅芜应一声,大概是蹲了太久,又跪了一会儿的缘故,她起身时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坐下去。

崔太后抬目看一眼,眸底讥诮一闪而过。

谢蘅芜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侧,挽袖开始磨墨。

墨条与砚台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窗外天色又阴沉了几分。崔太后执笔舔足了墨,一面写,一面说道:

“哀家这里有一味香,闻者即被催动情窍。”

“太后娘娘,这……”

“放心,不会伤了皇帝身体,不过是……”她顿了顿,手腕一转,带出漂亮的一勾,“不过是让皇帝更爱你一些罢了。”

谢蘅芜适时露出害怕又心动的神色:“可是太后娘娘,陛下不能闻到熏香……”

“你不必担心,此香无色无味,你将它添在何处,它便是什么气味。”

崔太后说着侧目瞧了她一眼,笑道:“你身上的香陛下不正喜欢吗?”

“太后娘娘,妾身……妾身还要再想想……”

“哀家不是在与你商量。”崔太后语气柔和,却令人不寒而栗,“你最好听哀家的话,别想着做什么旁的事,明白吗?”

最后一字出口时,外头又响起一声炸雷,随后哗地落下大雨来。

亮起的寒光将谢蘅芜的脸映照得惨白。

嬷嬷适时上前,将一个精巧的玉瓶递上。

谢蘅芜颤着手接过,默默塞进了袖中。

“太后娘娘,其实妾身……还有一事想了许久。”

她犹犹豫豫说着,视线不住地往嬷嬷身上飘。

“有什么话现在说就是。”

“太后娘娘……”

崔太后写字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道:“你下去吧。”

嬷嬷担忧:“太后娘娘,老奴还是留着吧。”

“宸妃还能害了哀家不成?”

嬷嬷妥协,低头行过礼后,脚步轻轻退了下去。

“说吧,什么事。”

谢蘅芜噗通一声跪下,扬起的声线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太后娘娘,有人想害您!”

唰啦。

窗外雨声更大了,铺天盖地般,将她的声音湮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