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舟向来是不在乎他人的,若换了别人,别说是趴在他肩上哭,就是在他跟前坠泪,他也会立刻将人赶出去。
但面对的是谢蘅芜,他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肩头隐隐传来潮湿感,似是渗到心里。
萧言舟心中像是被什么梗了一下,无端不自在起来。
他记得,那些书中说,女子若哭泣,他该哄的。
可是萧言舟从未哄过人。
“好端端的哭什么?”
他语气有些生硬,不像关心,更像是诘问。
谢蘅芜并未作答,只抬起脸用一双被泪水浸得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泪痕斑驳在精心妆点过的面容上,她蜷睫轻颤,似水中月般脆弱。
萧言舟与她视线对上,忽而怔了怔。
他年少登基,那时,他才十二岁。
主少国疑,崔太后代理朝政,崔氏一族权倾朝野。
萧言舟表面做着脾气暴躁的无用小儿模样,暗地里却拉拢自己势力。
十八岁那年,他一点一点将朝政大权,攥回了自己手中。
然崔氏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难以彻底清除。
为震慑,他密诏崔左丞,在其踏入紫宸宫那一刻,羽林卫便四下涌出,将崔左丞围起。
崔左丞年岁已高,再痴迷权力,也更在乎身家性命,是以做了让步。
那天晚上,崔太后便来到萧言舟面前,泪眼盈盈,又厉声斥责,
“那是你亲舅舅!萧言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彼时萧言舟墨发尽散坐在华丽王座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面容虽还稚嫩,却已有了帝王威严。
他漠然,颔首示意霍珩将崔太后带走。
次日,崔太后便请辞,离宫前往国寺清修。
萧言舟缓缓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盯着谢蘅芜那双似曾相识的泪眼,颇为冷漠无情道:“再哭就把你丢到禁湖。”
饶是谢蘅芜来此没多久,也听闻了禁湖的名声。
心知萧言舟极有可能说到做到,她默默止了泪,只是泪花还在眼眶里颤悠着打转。
要落不落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她起身敛容,见萧言舟肩头被濡湿了一小块,心中颇为惶恐,拿了丝帕便去擦拭。
“陛下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
谢蘅芜轻声说着,话中还带着些许哭腔。萧言舟感到心里莫名酸胀,像是被攥了一下。
他知道很多人都惧怕他,他也习惯了那些人的目光。
就是近身伺候的赵全与霍珩,在他偶尔头疾发作而暴虐时,都会躲得远远的。
萧言舟自知脾气不好,面对手下人的畏惧疏离,他也并不在意。
但谢蘅芜不同。
大概是因为她还有用的缘故,他对她已十分耐心了。
奈何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被他碰一下,便这么难以忍受吗?
显然萧言舟误解了谢蘅芜的情绪,漆眸愈发深沉冷淡。
“不是故意的?”
谢蘅芜尚未察觉萧言舟已然变化的情绪,想自己哭都哭了,该把话圆回去,指不定这暴君一个不快就把她扔禁湖了。
于是她低眉轻声:“陛下,其实今日……是妾身的生辰。”
“妾身借着太后回宫之喜,也算庆贺了生辰,斗胆把这簪子当作生辰礼。”
“可妾身为着自己的欢心惹了陛下不快,心中实在愧疚不已,这才……”
谢蘅芜努力拍着萧言舟马屁,想着借此搏一搏同情。
她的生辰当然不是在今日。
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生辰是在何日,所以算作哪一天,似乎都可以。
萧言舟越听,神色越是怔忡,像是没有想到会有这般借口。
他又拉住了谢蘅芜的手,力道比先前还大上了几分。
“所以,你不是因为孤碰了你?”
萧言舟盯着谢蘅芜的脸,视线在她面上逡巡,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
后者看他目中猩红,泛着异样偏执,心头猛然一跳。
“陛下,自和亲那日起,妾身便是陛下的人了。”她柔和声音似一把清泉,浇熄萧言舟心头燥意。
他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禁锢着谢蘅芜的手。
萧言舟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已恢复了往常冷淡神色。
“你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谢蘅芜忙不迭点一点头。
他啧了一声:“为何内监不曾告诉孤?”
谢蘅芜心说自然是因为生辰并非今日,但这话她不好说出来,只笑一笑道:“太后回宫,诸多事宜繁杂,他们顾不上妾身,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