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很快缓过神,将外头等候的宫人唤入给谢蘅芜梳妆,言简意赅道:“陛下要见娘娘,动作快些。”
宫人们顿时如临大敌,不过片刻后,谢蘅芜便被塞进了鸾轿中。
听着鸾轿四角银铃叮当,蘅芜恍在梦中。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谢蘅芜手中提着明瓦宫灯,在紫宸宫寝殿内驻足。
进入寝殿之前,又有两位女史来检查了身子,将她头上不甚锋利的钗环都除去,只留了一支固定发髻的钝玉簪。
如此谨慎,想以他行事,定招致刺杀无数。
谢蘅芜走了几步,便停下来。
萧言舟的寝殿内几乎全用玄色地砖玉石铺砌,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手中微弱光晕照亮之处,谢蘅芜几乎瞧不见其他地方。
她眉头一跳,心里骂他有病。
深夜传召也就罢了,连盏灯都不点,要她摸黑寻他不成?
生怕乱走触怒了这位陛下,她只得停在原地,片刻后轻唤:“陛下?”
黑暗中,有男声泠然如玉,漫不经心应道:“孤在这里。”
“……陛下,这里太黑了,妾看不清陛下在哪儿。”谢蘅芜柔着声,脚下往前象征性地腾挪几步。
萧言舟习武,五感异于常人,即使不点灯也能于黑暗中视物。此时他便悠哉坐于榻上,看那娇美人怯怯,半天没挪动几寸,渐渐没了耐性。
若非头疾忽而加重,他也不会想着传她来试试。
他手一扬,台上烛火倏忽亮起,光影在其面上跳动明灭。
骤然光亮,谢蘅芜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即垂首见礼:“陛下。”
萧言舟凝眸,打量身前美人。
与白日里相见不同,眼前人卸去了妆饰钗环,素衣披身,松挽云髻,可谓玉骨生香,意态风流。萧言舟顿了顿,向她招手:“过来些。”
谢蘅芜依言向前几步,却没再听萧言舟说话。
她心里疑惑,然不敢抬头去看他。
萧言舟眉间微舒,眸中闪过讶然。
随谢蘅芜靠近,幽香逸散,萧言舟清晰察觉难忍的头痛逐渐缓解。
看来先前遇着她时,并非是自己错觉。
她的体香的确有用。
他视线下移,停在谢蘅芜交叠于身前的手上。
作为曾经的侯府三娘子,现今的和亲公主,谢蘅芜一直都被娇养着,一双手更是白皙柔嫩,十指纤纤如玉,几乎不见细纹。
萧言舟抿了抿唇,声音涩然:“会按摩吗?”
谢蘅芜一怔,道:“回禀陛下,妾身只年幼时侍奉过父母,手法粗略,恐……怠慢了陛下。”
“会点儿就行。”萧言舟耷拉下眼皮,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的模样活像是在唤一只猫儿狗儿,谢蘅芜垂眸应下,缓步走到他身后,将十指轻轻搭在了萧言舟两侧额角。
与萧言舟靠得这样近,谢蘅芜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手上动作更是轻柔至极。
于是萧言舟不满轻啧。
“是宫人怠慢,没让美人用晚膳吗?”萧言舟冷淡的语调配着阴阳怪气的话,颇有些滑稽感。然谢蘅芜却不敢笑,十分听话地加重了力道。
她袖间盈香,随手臂轻晃一点点逸散出来,飘在四周。
有香气在侧,加上她手细嫩,也算过得去,萧言舟便没有在意她拙劣的按摩手法。
谢蘅芜直按得十指发酸,都不见萧言舟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她探身悄悄看去,见萧言舟眼睑低垂,似是闭目睡熟了。
谢蘅芜轻舒一口气,试探着放慢了动作。
萧言舟并未有所反应,仍是那副熟睡模样。
又过了片刻,谢蘅芜确定这位难伺候的皇帝睡着了,这才停了手。
她揉着僵硬酸胀的手指,想他是睡着了,自己又该去哪。
烛奴吐泪,已快燃尽。生怕萧言舟随时会醒来找她,谢蘅芜没敢离太远,只得窝在一旁,背倚着坐榻,和衣而眠。
幸好此处地上还铺了层柔软地毯,才不至于太过冷硬。
终是太过劳累,尽管很是不舒服,谢蘅芜依然很快睡着了。
在她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一旁的年轻帝王缓缓睁眼,居高临下睨来。
漆黑的狭眸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所有心思亦被掩藏。他瞥过一眼后,又徐徐收回了视线。
--
谢蘅芜是被光照醒的。
她眯缝着眼,发现日光正好穿过窗棂,照在她脸上。
雪后初霁,实在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身上披着的布料随之滑落。
谢蘅芜尚未睡醒,等翻了个身后,才察觉不对。
她好像……是在那位暴君的紫宸宫里……
谢蘅芜目光下移,看见自己手里抓着一团黑色布料,而掌心握着的地方,正好用金线绣了龙纹……
而她自己,则躺在那张宽敞的龙榻上。
她倏忽清醒过来,受惊似的坐了起来。
正纠结时,一位眼熟的宦人笑容满面走了过来。
谢蘅芜记得他,是萧言舟身边的赵全。
“美人醒了,可要吩咐洗漱?”
赵全是真高兴,天知道萧言舟因头疾困扰有多久不曾睡好了,昨夜萧言舟熟睡,今晨总算没有因心情不好杀了内侍。
谢蘅芜抿一抿唇,一手借着身形遮掩悄悄抚平龙袍上被自己抓皱的地方,一面细声细气:“赵公公辛苦,送我回宫便好。”
“美人,那可不成,陛下指了您要陪他用早膳。”赵全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态度强硬,“陛下快要下早朝了,美人还是快些准备吧。”
赵全都这么说了,谢蘅芜哪还有不应的道理,便任由一拥而进的侍女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