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煦闻言瞳孔骤缩。
他的身世的确不清不楚,可“奸生”这两个字,骂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生母徐墨染。
萧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望着淑贵妃:“皇上是否心疼,也不是娘娘能够揣测的。您这句‘奸生’,呵,微臣怀疑您在辱骂皇上。”
“你!”淑贵妃一瞬差点气得口不择言的大骂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露出个得意洋洋的微笑,“差一点被你鼓动的失去理智,果真如你那个贱人娘一样狡猾多思。怎么,冻了你五天,你还没冻傻呢?”
平日里,萧煦是最懒得与女子口舌计较的,可是身体上的寒冷和疲惫以及景鸿帝的避而不见,已经将他的好修养都消磨殆尽了。
“贵妃娘娘宠冠六宫,我素日只当娘娘颇有先皇后的风范,也有许多人都说淑贵妃娘娘极有母仪天下的潜质,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近些日子淑贵妃最为心焦的,便是自己的后位会被六皇子之事带累的没了指望,萧煦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就戳进了她心里。
“随你如何说,反正咱们大可以瞧一瞧,到底是楚君澜那贱人先死,还是皇上先立了别人做皇后。”淑贵妃凑近萧煦耳边低声嗤笑。
萧煦猛然看向淑贵妃,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眼神如刀子一般,整个人都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寒气。
“萧律到底有没有虐杀伤兵,你心里清楚。蔡迎秋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也清楚,你们冤枉楚氏,让他给你们背这个黑锅,现在你还敢洋洋得意的在我面前炫耀!”
萧煦猛然站起,连续五日的长跪,忽然一动,他的膝盖疼得针刺一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丹墀上摔下去。
可即便他身形摇晃,周身的那仿佛猛兽要捕食的气势也丝毫不减。
淑贵妃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之下声音也大了一些:“你做什么!你敢!这是在皇宫里!”
李德方等内侍听见动静,终究是不敢装作不知道,赶忙快步走了过来:“贵妃娘娘,世子爷,您二位……”
萧煦一步步走向淑贵妃面前,身子虽摇晃,脚步却十分坚定:“我不敢?你说,我不敢做什么?”
看他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跟前,淑贵妃的瞳孔骤缩,又碍于身边奴婢们都在看着,不好退后半步,就只得色厉内荏的道:“你看清楚本宫是什么人,你若敢在宫里动本宫一根汗毛,皇上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恭亲王府,我们蔡家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越说,淑贵妃就越是有底气,扬起脖颈骄傲的斜睨萧煦轻声一笑,凑近萧煦耳边道:
“你别忘了,楚君澜那贱人现在还在钟粹宫待产,距离她生产还有多久?至少要五个月吧?这五个月,你能为她做什么,能每天守在她身边不成?你眼下开罪本宫,你觉得妥当吗?”
萧煦紧咬牙关,牙齿发出咯吱的响声:“你威胁我?”
“哈,这女人啊,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这其中的事儿,谁说的准,嗯?你说的没错,本宫就是在威胁你,又如何?你不服气,大可以去与皇上说,你看看皇上是会选择帮你,还是帮助本宫?”
淑贵妃带着金丝镂空护甲的指甲点指着四周的宫墙,站在此处往四处看,能看到尚未修建完成的皇宫,她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尖点了点,暗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皇上要仪仗蔡家的财力,蔡家出过一位太后,还有地位超然的寒梅夫人,又有她这位宠妃在,就连她的儿子大概率也是太子人选。
萧煦现在这样与淑贵妃正面对上,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正因有了这样的想法,淑贵妃才会有恃无恐。
而一旁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楚的李德方和几个小内侍都低下了头,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萧煦望着淑贵妃,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算白无常站在他的身边,恐怕都比他看起来更温暖一些。
“蔡家?呵。”
萧煦忽然笑了,却全无平日那笑起来宛若玉树兰芝的俊俏,此时的他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大太监李德方此时只觉得眼前的萧煦看起来极为陌生。从前那般清雅脱俗,贵气出尘的一个人,如今却退去了满身的矜贵,被淑贵妃几句话就踩进了尘埃里,沾染了满身泥泞,如此不堪,却又倔强的不肯服输,渐渐滋生出了一身让人看着可怖的阴森气。
萧煦看了淑贵妃半晌,缓缓转过身,提线木偶一般摇晃着下了丹墀,一步步往宫外走去。
淑贵妃看着他那仿佛跪废了一般的背影,半晌才摇摇头嗤笑了一声,低声骂道:“个小杂种……”
李德方赶忙低下头,丝毫不感表现出任何情绪。其余的小内侍看了这么一场激烈的大戏,也一个个唬的噤若寒蝉,恨自己运气不好,怎么就赶上今日当值,做奴才的,要是想活的久一点,最好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淑贵妃弹了弹耳坠子上的红宝石,抱着精巧镶嵌暖玉的暖手炉,摇曳生姿的离开了。
李德方悄然长吁了一口气,暗抹了一把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帽子下的发际线处都被汗湿了。
“李公公,皇上唤您呢。”殿内有小内侍躬身出来,恭恭敬敬的给李德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