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八年前就答应我,如果以后有对苏明安动手的机会,你会杀了他。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叠影隐去了后面的话:“怎么?相处了六七年,他都开始信任你了,你却开始舍不得?还是说你也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苏明安一言不发,眼神依旧涣散。
“您不能再继续燃命下去了。就算您有生命权柄,总这样透支自己,您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中年治疗师盯着报告叹气。
她只是一个教他摒弃仁善的老师。在审判台上那么冷酷无情,没必要在他的身上留下尘埃。
……她的寿命如此之长,像他这样的人,她应该看过无数。甚至那位极为光辉耀眼的神明大人……对她而言都只是挚友,他这么一个日渐衰老的中年人又算什么。
红光一闪,薛启夏还是发动了即死规则。即死规则触及苏明安,苏明安的视野瞬间昏黑一片,只听见最后的声音。
但苏明安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着,好像还没清醒。
一个影子忽然从阴影里弹出,刹那间按住了薛启夏的刀柄,黑色长发飞扬——是萧影。他出现得很及时,牢牢扼住薛启夏的刀柄,同时压住了薛启夏的脖颈,想要扭断。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萧影怕薛启夏还有什么后手,于是把苏明安带离了圣城,在一个偏僻的时代里休息。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海边渔屋。
萧影凝望着手里的黑鸟雕塑。
他一开始只是想戏弄苏明安,到后来却变得矛盾又别扭。明明恨苏明安夺去了他的自由,后来却恨不得替苏明安承担负重。
医疗室中,朝颜安静地坐在治疗师面前。检查报告上的生命体征数据,她看不懂,但可以看到中年治疗师严肃的神情。
他抬起手,又放下,又抬起。手指靠近苏明安的脖颈,停留了很久。
她远比苏洛洛成熟。年龄差距将近十几倍的情况下,她知道苏明安注定要走,等待他奔赴的世界还有很多。所以,不要抱有太大期待,也不必抓紧“挚友”这个词不放。
他的挚友会有很多,有活着的、有死去的、有至今尚未碰面的。在人际关系中,不能强求别人太看重自己,只能顺其自然。
“……其实我没那么恨你,即使你把我推到黑雾里,也是你的无奈之举。”萧影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血管里像爬着无数只蚂蚁,复杂而痛苦的情绪贯穿着他:“三年前我给你写信,信上也说,如果你不想干了,我们一起走。我说的是真话,我确实这样想。”….
“您至少该让神明大人知道你的付出。”治疗师有些焦急,他和朝颜是朋友:
“我小时候,是您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您教我医药的知识,让我能够在圣城工作。那时我就在想,您的身边空无一人,如果等您老了、衰弱了,我可以一直照顾您。”
“你少诱惑我。”萧影说。
薛启夏一愣。
夜色洒在她摇晃的马尾上,发绳仍是柠檬糖的形状,叮当作响。
摇摇欲坠的精神加上即死规则的重压,苏明安的理智好像溃散了,眼里结着一层薄膜般的雾气。
“我不想……当神……从来不想。”
他倏然看到了苏明安眼中的杀意。
“……你感觉怎么样。”萧影试探性地问。
他已经够累了。苏洛洛也已经很累了。他们俩之间相互取暖就已经够了。她再插足,做什么呢。明明她从来都是游离于电影主角之外的局外人,没有聚光灯会给她。
“后来我才知道您不会老去,我日渐丑陋,有些话我就藏在了心底,但我现在真的想说出来——您是我心中最耀眼、最美丽的存在,您可以千年长生,我——”
朝颜想到苏明安最近一直在忙苏洛洛的事,摇了摇头:“不需要,会加重祂的负疚。”
“我还有多久?”走至门口,她未回头,这样问。
朝颜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眼中唯有湖泊般的淡漠。
“……三年。”
夜色将他的影子描摹得朦朦胧胧,这六七年以来的郁闷好像同一时间爆发了。
叠影出现在了他身边,仿佛一个鬼魅。
“——萧影,你也不过是一个阴沟里的老鼠……这个时间段,苏明安房间里不可能有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及时,你敢把原因说出来吗……”
……
“叠影说,我可以不杀你,只要让你放弃做神明就行。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苏明安,这才六年,你能想象接下来的九百九十四年你会变成什么样吗?我知道对你们玩家而言,时间流速很快,但承受的痛苦不会少。”
昏暗的房间里,萧影注视着苏明安。
“我对这世界没什么仁慈心,它亏待我太多了。小时候夺走了我贫民窟的父母,再然后夺走了我的自由。”
“……你真就不怕死。”萧影轻声说。
他推门而出,站在门口,拿出黑鸟雕塑细细摩挲。
中年治疗师神情复杂:“神明大人知道您打算这么做吗?”
“……”
虽然他的理智总会一次又一次回归。无论是空san、异化、他维入侵,他最后总能恢复“正常”。这种他崩溃的时间,通常会埋在废弃的周目里,却被萧影瞧见。
这是本不该被任何人记住的神态。这是本该由他自己吞咽的苦涩。
萧影垂下眼睑:“是啊,你不想当神明。我一直想让你得到自由。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眼神无光的青年低声说:“我……从来不想……失去。”39314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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