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灯于街边闪烁,轻缓的振琴音乐于夜色中悠扬。
私语着的情侣于喷泉边相拥,旁边有微微弓着背的中年人在散着步,没有大人管的小孩子,玩闹着从街头跑到另一边。
直播间里,雪花般的弹幕漂浮。
一切看起来都平静极了。
……
一直匆匆奔跑着的青年,跑过街道,于一处建筑前止步。
他正准备走进去。旁边却走来了一个似是等待已久的人。
等待着的人外貌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眉目年轻,眼神却显得有些苍凉,双手背后,颇有不怒而威之态。
“莫言,来了?”男人开口,语声低沉。
“来了。”莫言说。
他在第六世界结束后便没有再下场。
原因很简单。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在休息间断,和自己的剑交流时,他能感觉到自己明显的抗拒。
就像是有人在朝他的脖颈吐气般,连晚上睡觉时,他也总感觉天花板上趴着人。
他试图去看,看见了亚麻的脸。
白沙天堂里,亚麻的脸。
……他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在那次的忏悔课,饮下吐真药剂后,即使他意志够坚定,心理上也出现了未被治愈的创伤。
他将此事隐瞒了下来,选择去看世界论坛,看看其他玩家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然后他看到了无数针对自己的谩骂。
这些谩骂,很多都是无理由的,只是因为自己曾出现在第一玩家身边过,他们就要骂他,找尽理由骂他,似乎骂他便可以让他们高人一等般。
他们骂他另有所图,骂他舔狗,骂他拖人后腿,骂他定位不清,他们用尽了一切侮辱性的言语,从他的各个角度极尽分析,似乎要揪着他的几个行为就将他彻底钉上耻辱柱。
他感觉很委屈,一时间有些自闭,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大家这么辱骂。
于是他开始反思,开始改正,开始用心看那些骂他的帖子,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些。
然后偶然之下,他又看到了别的帖子。
……一样的谩骂。
只不过,人们谩骂的对象换了,有的是苏式,有的是虞若何,有的是筱晓,有的是秦泽,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骂吕树和玥玥的人。
他们总能从各个角度抓出“人性的险恶”,而后大肆揣测,以最大的恶意谩骂他人,只要有人出现在了聚光灯下,他们就会开骂,因为这些人不是他们心中“十全十美”的圣人。
于是莫言后来渐渐明白了。
不是他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是这群人喜欢骂人罢了。
他们单方面地赋予某些人以“十全十美”的责任,然后以监督者的姿态监督他们。这样一来,身为“评判家”的他们将永远是无需被指责的。
——而作为指责他人的行动者,他们越指责别人,自己就会显得更为光荣。
莫言跟着男人,走进这片雪白的建筑。
一入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这种味道他很熟悉。在那个白沙天堂里,他经常闻到这样的味道。
他抬眼看。
病房内,走廊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人们穿着病号服,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其中,身边跟着垂泪的亲友。
整间雪白的建筑,都像陷落在了悲伤的情绪里。
“莫言,你的哥哥情况还好。”旁边的男人说:“他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入院后,情况良好,只是时不时有自暴自弃的思想,你不用过来看得这么频繁。”
“我只是没事做。”莫言掠过躺在长椅上捂脸痛哭的病人:“而且,弟弟去第七世界了,如果我再不来,就没人看哥哥了。”
“没事做?我记得你在第六世界和第一玩家组过队吧?他们都说你获得了他的信任,估计会有不少组织联系你?”男人摸了摸蓄着胡须的下巴:“你怎么不抓紧机会,和第一玩家聊聊,让他在第七世界也带上你?我看你的弟弟莫问不是和人组上队了吗?你呢?怎么不争取一下?”
“弟弟能和他们组队是因为他的技能强力,至于我,就没有必要硬是贴上去了。”莫言说:“我把私信关了,也没有加大哥好友,我不想牵扯上大哥。”
“你这是,主动联系不上人家?”男人笑了。
“我的实力不行,没必要拖累大哥。”
“……”男人沉默片刻:“莫言,你是不是看了论坛上那群人的话?”
莫言抬起头,不说话。
病院的惨白灯光掠过他的眼眸,他的神情静得吓人。
“狗对害怕它的人,总比对它大呼小叫的人而叫得更狠,若是你要跑,它更是猖狂,恨不得跟在你身后穷追猛打,它乐于欣赏你这种仓皇逃窜的样子。”男人说:“……这是狗,但某种意义上,动物与人类共通——你不必把那群家伙当人,你越是逃避,越是默不作声,他们越是猖狂,叫得越是痛快。”
莫言看着他,眼神极静。
“那么大哥呢?”他说。
“那要看你是如何看他的。”男人说:“是将他看作你亲近的大哥,还是遥不可及的第一玩家。是给予你希望的上位者,还是……把你一同拖进舆论泥潭的人?”
“大哥就是大哥。”莫言说。
男人不明意味地笑了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大哥没做错。”他说:“他应对这些声音的方法,很有效。你不觉得,那群论坛上的家伙只是一群自说自话的跳梁小丑吗?”
莫言听着,思考着。
“……可是那群家伙分明跳得很快乐啊。”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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