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承在电话里没了声音,叹气和喘息都没了,只听得见好多人从他边上走过,皮鞋的,高跟鞋的,跑鞋的,哒哒哒哒的,叮叮咚咚的。
“你要好多嘛,你把卡号发过来嘛,我看我这里有好多,给你打过来,我也,你跟你哥哥姐姐打电话没有嘛?你二舅死了你妈妈就到忠旭那里耍去了今朝还没转来呢。生娃儿呢,她听到不晓得好高兴。”
“嗯。”
“你看嘛,看医生啷个谈嘛......今朝的有吗?今朝来得及不,我明朝早上去给你打。”
“......”他一面介怀父亲十分不情愿不舍的语气,一面又心酸贫穷的父亲到这年纪还要为自己的未知巨款操心,而自己也对生病的孩子没有主意,脑子里像一锅粥一样糊涂,一时恐慌,一时伤心,一时不甘,一时气愤,一时无奈。
“转来不嘛?转来......”老张把话说出去才想到先前他已经回答过了,一时像个重复犯错的孩子磕巴的住了口,自我嘲笑两声,找话道:“她妈妈们啷个样嘛?离得远不,叶舒吃啷个她妈妈给她弄噻。”
“嗯。”天大的喜事一桩,父子俩却都一样难堪,打电话的目的也知晓了,干脆道:“挂了吧,你忙。”
“......要得,挂嘛,有啷个你再打电话。”他拿下电话来,盱着眼睛连看几下手机,又放到耳边来听,那头并没有声音,又道:“要得,挂了嘛。”
再看,通话挂断了。老张禁不住垮下肩膀叹口气,将松下去,又提上心来。
忠传在母猪圈的石包上晒黄豆,见她弯着腰将黄豆一把一把的摆均匀,捡起地上的草帽,背着背篓下石包去,河对岸堰沟上的人已经走到嘴上文家坝子去了,老张想起来,妻子已经在忠旭那里歇三四天了。
狗子还在大坪石包上和曾丑儿王正书的狗愉快玩耍,它们算快活的,每天无忧无虑,朋友作伴,欢脱撒野。
收拾了烟叶回屋来,穿着胶筒鞋的忠传正拎着猪草桶从屋里出来,铁丝绑的木桶漏了缝,泔水一路从屋里滴到猪圈,他在坝子等她转来,听她倒了猪草又开始舀水打扫猪圈,怕一时不会转来,便自己先进屋上楼去。如今房圈门也不消锁了,漫山遍野,倒巴不得有个贼娃子进来。
推门进来,随手把刀放在床头被面上,走到床对面靠墙的两口大箱子来,这箱子还是接黎书慧过门时父亲找木匠做的,年头久了,柜子盖子都翘了。绿色的存折在柜子顶底下,不用翻衣裳一模就能摸着,他拿出来看一眼,又走到门口来看,楼下坝子里忠传经过,父女俩对视一眼,各自相忙。
在门口也还是看不清楚,他又拿到阳台上来看,细看两遍,确定六千块钱无疑,总不由叹气,拿本子的手也抖,半晌,拿着本子进来,又来搬另一个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