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有于是也走了过来,看了看,抽走了一个面包,黎书慧叫住他:“这个递给潘宏。”
赵盈怀里还剩三个,黎书慧站在边上喊:“信好要不?”
信好沉默不语,仿佛没听到。
“给。”黎书慧于是扔了一个沙琪玛过去,回头喊信欢:“洗脸洗脚睡觉,还洗澡不?没得厕所浴霸哈,提桶水洗,你不要洗一回明天又爬起来跑了。”
“连个洗手间都没有!你们平时都不洗澡吗?”
“我们不洗澡,浪费水。”
“遇得到!信好他也不洗澡?”
“他没得你啷个讲究......”
老张父女皆哭笑不得,人前人后都大大方方的一个人,到了几个小孩子跟前反而失了模样,老张又催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去。
信好还坐在板凳上剥着,扔在包谷米上的零食渐渐被掉下来的包谷和包谷米淹没。
季节慢慢更替着,歌唱了月余的布谷鸟还没走远,知了和青蛙又来了,知了从上午唱到傍晚,青蛙接着傍晚喊到后半夜。打泥鳅捉黄鳝逮青蛙的人就都出来了,一整个夜里总时不时听到满山的狗叫,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人,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他们带着电瓶灯,打着火把,萤火虫也为他们引着路,一个晚上过去,街上卖黄鳝泥鳅青蛙的从街口排到街尾去。
老张信佛,山里几座大庙的会首名单里都有他,月月初一十五吃素,个人生日吃素,平常荤腥猪肉,其余肉类一概不沾,更不提黄鳝青蛙。每每这个季节半夜里,狗叫得近些,他总要起来站在阳台上看一看,倒不制止,只是看着,随着灯光移动的方向一直望着,过一会儿,又再回床上去。
往年潘家父子也干这事儿,别看潘老头六七十岁,兴头简直比一帮小孩子还高,一大一老父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潘宏,信好,王黑娃,再吆五喝六几个河底下的年轻人,队伍也是壮观得很。
对老张的行为,潘老头总是这样说他:“你那都是假把式,你吃猪肉就不是害命啦?猪不也是一条命吗,管他什么畜生都是一条命,都跟人一样,那都是假话的!以前那些年生,有什么呀?能吃什么呀?饿得树皮草根都没有,饿得亲娘亲老子都恨不得啃了吃了,那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说杀生害命呢?我心头善就是了,挂在嘴上,菩萨可看得清呢?!”
今年没有了,潘运不在家,又过了一天,潘宏也到县里潘达家过暑假去了,信好也没了心思,潘老头自己腿脚不如从前,卢定芳不准他再半夜出去了。
若说黎书慧的不公正待遇引发了信好心底一直埋藏的委屈跟倔强,那么潘宏的突然离开则是将他叛逆和消极推向顶峰的最直接因素。
他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卢定芳在楼下叫潘宏起床回家的声音,当完全苏醒,潘宏已经离开潘家大半个小时了。
信友兄妹慢慢从楼上下来,起床气严重,黎书慧在灶房前前后后忙着做饭,给两人端洗脸水,忠传在堂屋用箩筐一担一担挑包谷米到地坝来晒,鸡和鹅已经出来了,奔散在地坝和房屋四周快活极了,大狗带着小狗追着偷食包谷米的鸡也快活极了,鸭子还在屋里没有被放出去,黎书慧出来看他坐在屋檐下靠着石墙发呆:“还没睡醒唛还坐着,把鸭子赶到下面铁头黄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