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跟潘天发忠信等一众汉子泥腿子还能插科打诨混消磨日子,现在的景况,修车厂的老板脸色跟机油一样黑。
与他一样可怜巴巴落了空的还有忠传和那边信好的生母,信好将她们安顿在与消防站相距几公里的老住宅楼里。虽然没有电梯,但六楼出来又是一楼平台,后面马路直通菜场超市,前面斜坡出来就是商铺轻轨,不在主城,更像小镇,生活交通便利样样都正好。
忠传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竟然整个精神面貌都丰腴光亮起来。她与他生母的相处先前还有一些不自在,可那人神思混沌糊涂,连亲儿子都认不得,哪里会晓得以自身生母的身份对她这个养母的处境觉出尴尬别扭,反而她自己心软宽阔,相处了一段时间,格外觉得她凄苦无依,全然把她当自己小辈姊妹悉心照顾了。
只要有事做,生活就是有趣的,越苦越累,她越任劳任怨,有滋有味。
潘宏晚上十点下班到屋里来,抖啊抖的穿一件短袖套薄薄的运动褂子,下面是上回从这里穿走的信好的黑色薄长裤。风刮得人受不了,脖子直往衣裳里缩,肩膀也同颈子连在一起,这举止使本就长一张娃娃脸的人看着更孩子气。忠传赶紧将他拉进来,脑袋探出去瞧一圈才关门进来,小声斥他:“恁冷的天穿恁点,国防呢。”
“药不要钱。”他嘻嘻笑着,双手仍揣在上衣口袋里,熟门熟路走到隔壁厨房:“我还没吃饭,还有饭没得?”
“几点钟了还没吃饭,不晓得饿吗。”虚掩着的门里没有声响,忠传站门口确认她没有醒才进厨房帮他热饭,喊他不要吵,好容易睡下去的,惊醒了又要半天:“明天休息吗,恁晚了还过来,还有车吗?你哥哥呢?还以为他转来呢。”
“明朝考科三。”
他趴在桌上看手机,几根手指甲缝里腌臜黢黑,使忠传又心疼又好气:“喊你好好读书不读,这哈儿晓得下苦力累了,手整成这样,拿洗衣粉都洗不干净吗?这个东西伤人不嘛,啷个都喜欢去整。”
潘宏浑不在意,反而是他的荣耀,伸手同她展示:“机油,又不是啥子其他啷个东西,啧,有啷个嘛,又不吓人。”
她还是那句话:“喊你好好读书你听不进去!”
潘宏就笑着光是玩手机不说话了。
“你哥哥给你打电话没有?他明朝转来不?”
“没打,不晓得。”
瞧着不像说谎,不过先前也总是这样,他一来,不一会儿信好后面就进来了,他还在前面谈不晓得不转来这些故意叫人失落的话:“不跟你谈好歹,恁大了还不正正经经找个活儿,学车不好好学,又去学修车,修车又不好好学嘛,看你要整个啷个!这去修车还白净了好多,打谷子晒得黢黑。”
“天天晒不到太阳当然白了,雪白。”她这样一说,潘宏随口道:“幺爸搞那个公司开得好不?啧,我觉得我开网店就开得很好啊,那个更晒不到太阳,更没得风吹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