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龙来不及思考,他立刻跨上战马,带领着自己的标营亲军驰出火烧店外,要与贺、李、左三位大帅合力,夹攻流贼。
他才策骑驰出火烧店外,便见前边有一个贼将,边逃边不断向后射箭,傅宗龙立刻回身对几位偏将喝道:“阵斩此贼者,官升两级,若得活捉此贼,官升三级!”
几员偏将闻言都是面色大喜,打顺风仗素来为其所长,他们立刻便策骑追了上去,反倒将傅宗龙落在了后面。
忽然之间,一个马失前蹄,竟将总督傅宗龙从马鞍上跌落了下来。
他刚刚才从地上翻身而起,就见一股流贼马队直冲过来,他们张牙舞爪的吼叫着,数杆长枪也几乎同时向他刺来。
傅宗龙大惊之下,急急吼叫起来:“救我……快快救我……救我!”
几个亲兵和家仆听见了他的惊叫,都急奔到他的身边,呼叫道:“督臣,督臣莫怕。寨外贼兵只是虚张声势,并未曾攻进寨里来。”
傅宗龙直到此刻才猛然惊醒,方知适才竟是做了一场噩梦,但饶是如此,也使他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眼神望向窗外,口中喃喃道:“贺镇、李镇可有回援?”
一个亲兵头目上前回道:“督臣,寨外只见贼兵佯攻,未见有官军身影。”
傅宗龙似乎仍不甘心,又喃喃着:“可见左帅兵马自南面杀来?”
“南面贼军未来攻打,一片寂静,未见有官军的影子。”那亲兵头目继续回着。
傅宗龙颓然的坐在木头搭起的简易床榻上,双目深邃而无神,似乎在这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仍在喃喃着:“竟是南柯一梦,他们真的不会回援了嘛?”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也更亮了一些,傅宗龙竟在身前亲兵和仆人中间,发现了他的家奴卢三,只见他衣衫破烂,人也很是憔悴,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傅宗龙半信半疑地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是卢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卢三“噗通”一声跪下,回话道:“小人是卢三,老爷,您没做梦,是卢三回来啦。”
傅宗龙本已有些颓废,但此刻见到卢三,似乎有来了些精神,他忙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卢三回道:“小人几日前便已回来,只是流贼每日攻打不断,未得机会进到寨内。直到今日四更,才寻得机会从东面摸进来,又绕到南面,才被军爷缒上寨墙来。
因见老爷酣睡未醒,不敢惊动,本是想着待老爷醒来,再行给老爷您请安的。”
傅宗龙双目紧盯着他,那眼神中满是祈盼,就连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可是见到了贺、李二帅没有?”
卢三先是稳定了一下心神,又准备了一番后,才开口道:“回老爷话,小人一直追到沈丘,才见到贺、李两位大帅,递上老爷的手书。
他们两镇一路奔逃,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奔至项城竟不敢停留,一气逃到了沈丘,其步卒大多逃散,惟有骑兵还算完整,现正四出收拢逃散的步卒。
两位大帅看罢老爷的手书后,都说要先整顿人马,才能来火烧店回救老爷,可是嘴里那么一说,却是迟迟不见行动。
小人在沈丘住了两日,不得要领,到得后来就连想见他们都不可能,他们的手下偏将更对我说‘你就在这住下吧,火烧店也再不要回去了。
反正现在无兵回救火烧店,那里也守不了多久,连杨督都已逃去,只剩下督臣数千孤军死守,看来被流贼攻破,也就几日之间的事。’
小人不管他如何说,死活都是要见到贺帅,却始终未能如愿,后来好不容易才见到李帅。
可李帅却又对小人说,‘我自己所剩兵马不多,贺帅无心回救,我也是孤掌难鸣,实在没得办法。你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暂且先等等消息。如能再聚集些人马,那时才能去回救火烧店。’
小人没有想到这两位大帅竟如此惧怕流贼,眼见火烧店就要被贼兵攻破,却仍坐视不救,真真是毫无心肝!
小人大哭一场,就离了沈丘,想着回报老爷,可外边贼军包围严密,所以直到今夜,才寻得机会回到寨内,向老爷复命。”
傅宗龙仍不甘心,又问起杨文岳和虎大威的消息,可卢三却对此知之不详,只是简单口述了自己所听到的一些消息。
傅宗龙叹了口气,道:“这里确实难以坚持,你其实用不着回来的,何必要大家都死在一起呢?”
卢三却哭着说道:“我是傅家的奴才,死也要死在老爷跟前。不管如何艰难,我也要回到老爷身边。”
傅宗龙不由流下两行老眼,他摇了摇头,挥手使卢三退出,只说了一声:“你好生休息去吧。”
为了安定火烧店内官兵的军心,傅宗龙简单用了些早饭,便从壕沟中出来,到寨上各处巡视了一番。
然后,他又召集诸将到他的壕沟边,向大家简单说明,贺人龙与李国奇此刻都已逃至沈丘附近,他们都在观望怯战,不敢回军救援。
接着,傅宗龙又讲到保督杨文岳,只言听说他率自己的标营逃到了陈州,而真保总兵虎大威原是在沈丘驻扎,可听说杨文岳去了陈州,他也从沈丘往陈州奔去。
讲完这些情况后,傅宗龙愤愤地说道:“他等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当然不会再回来救援火烧店,可是我等又岂能如他们那样怕死怯战?”
此刻,也有人向他提出建议,想着要趁军粮未尽之时,早些突围出去。
然而傅宗龙却明白,此刻突围断难成功,他说道:“宗龙老矣,如今不幸陷于贼之围困中,当率诸君与贼一决死战,断不能学他人卷甲而逃!”
说罢,他竟声泪俱下,手指索索打颤,显得十分激动,但那种绝望的心境却也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