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回答,也确实让他越发欣赏面前的女子。
她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迷惑,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反而能够冷静务实地分析自己的处境和利益,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这份好意,虽然受害者是自己,但不得不为她这份机智和果断点赞。
“也就是说,如果我别无所图,只想帮你,反而会让你觉得代价太高是吗?”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好吧,虽然这看上去很可笑,但也是世界的常态啊……我们终究是活在一个充满着虚伪和背信弃义的世界里,天真的傻瓜是不配坐在餐桌前的,你有这份戒心,倒正是说明了你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那反过来一想,如果你为我效忠,那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我虽然去不了法国,但你可以留在奥地利啊——这不就尽了我们的君臣之谊了吗?”
正如公爵所预料的那样,夏露的眼神陡然犀利了起来,一瞬间她原本舒展的身体也逐渐紧绷。
“小心点,可别再崴了脚啊。”看到她紧张戒备的样子,公爵却还是不紧不慢,甚至还帮助她调整舞步,“难道你认为我做不到吗?我现在就可以写一封信,告诉我的堂兄,我和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一见如故,所以想要把她留在奥地利,帮助她大展宏图……我想,出于我们的家族感情,或者出乎拉拢奥地利的必要性,他会欣然同意的,对吗?”
“但我不同意——”夏露咬着牙回答,她已经察觉到了,在公爵优雅的姿态下,隐藏着一颗傲慢自大的心,他是真的敢想敢做的——因而也就显得极其危险,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耐。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公爵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神甚至还有些怜悯,“既然你已经来到我这里了,那我会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欣然同意的,有温柔的,也有粗暴的,还有既温柔又粗暴的……另外,你的妹妹比你小几岁,据说也很漂亮,如果你留在这里想念家人,难道我不能把她也一起邀请过来吗?你认为我有没有这个能耐呢?”
如果说,一听到前面的话,夏露还只是感到紧张和愤怒的话,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夏露的表情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习惯性的掩饰,只剩下了令人冰寒的目光——除非是近在咫尺的观众,否则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可爱的脸上,居然会展露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态。
“如果你那么做……那你一定会死的。”此刻的夏露,再也没有使用任何对罗马王的敬称,只是以最凛然无畏的神态,面对着这个权势远远超过自己的男人,“也许你现在可以肆意逞威,但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我发誓。”
“所以,这就是真正的你吗?大概你之前从未对人展露过吧?”回应她的,是公爵仍旧温和的笑容,“我就说,我们很像啊……夏露小姐,这下你明白了吧?你的野心,现在还是多么稚嫩和易碎,你还需要太多东西来保护自己和家人了。”
夏露这下终于回过神来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肌肤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明明一直都在跳舞,但是此刻的她,却仿佛如坠冰窟。
刚才只是虚惊一场,罗马王只是在逗她玩而已。
最可怕的就在这里——如果他不是在开玩笑,那么他就能够做到。
自己出生在一个败落的贵族家庭里,经过了二十年的蛰伏之后,终于“趁势而起”,一跃重新回到了权力的舞台上,自己也成为了总统所信任的心腹。
她原本以为这种成就已经可以傲视绝大多数人了,诚然也确实如此,但是就在刚才,在面前这个男人三言两语之间,她才发现,即使已经爬到了这个位置上,原来命运还是不在自己掌控当中。
诚然如刚才所言,他真的可以把自己强行扣留在这里,然后写信跟堂兄要人,甚至把自己的妹妹也“请”过来——他只是不打算这么做而已。
罗马王是如此,那么另外这边呢,路易·波拿巴是不是也可以?自己认做是他们的臣仆,那么他们确实就可以摆布自己的命运。
也许不会做得太难看,但是起起伏伏,现在也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自己从小就被命运所捉弄,结果到现在,还是在被命运所裹挟,难以挣脱吗?
这个可恶的家族,可恶的人……
夏露的眼神当中,悲凉、愤怒、无奈和苦恼交织,犹如是一杯苦涩又醇甜的葡萄酒一样,让公爵品尝得极为满足。
这就是我自己的青春啊……
捉弄她确实是一种恶趣味,但是,也只有她,才得到过这样的荣幸。
要说他面对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完全不动心,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已经年近四旬的人来说,公爵的精力和欲望都已经逐渐衰退,即使此刻身边近在咫尺有一位大美人,但是他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冲动,风流韵事只是他生活的点缀,权力和威望才是他的生活本身。
他反倒更加看重这个女子未来人生的“可能性”,就像是在看一本书,或者说自己在写一本书一样。
他知道,刚才自己在顷刻之间,就摧残了她的骄傲,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真正想做的,是点燃她心中野心的种子,让她明白,要驾驭命运,还有多少路需要走。
“很高兴你明白这一切了,以你的年纪来说,现在还不晚——夏露小姐。”在乐师们渐渐停止演奏之时,公爵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优雅地颔首向夏露道别,“我说过,我会帮助你实现愿望的——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但今后也许我们还会打很多交道,所以请你先习惯一下。”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