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这一顿家常便饭,他吃的有滋有味。
有爱的人在身边,有家人坐在一个饭桌上,才叫吃饭。
因为这座菩提山的竹屋中除了他们两人,并无下人,用过饭后,余娇陪着程英一起去了灶房刷碗。
余娇坐在灶下,托腮静静地看着程英刷碗,目光落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上,师哥还跟从前一样,根本不让她碰碗筷。
她记得从前爷爷总说她懒,说师哥太宠她,把这些女孩家该做的家务事也帮她一并给做了。
师哥总会护着她,说女孩的手指就该干干净净的,她每日漫山遍野的挖草药已经够辛苦了。
想起这些,余娇仍是觉得十分温馨,前世的种种和此刻好似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程英抬眸看她,见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不禁轻笑出声,将碗筷垒好,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娇娇这种不错眼的视线,很轻易就给了程英错觉,在这一刻,程英以为他在娇娇的心中远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多,这世上谁也比不了他们更亲密,前世今生的交缠,共同生活过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是赤裸坦诚的,任何人也无法插足于他们之间。
屋外月光皎洁,山顶的月光也格外亮堂。
程英一手拿着轻便的茶盘,一手牵着余娇的手,带着她爬上了竹屋的屋顶赏月。
周围漆黑的山林虽有各种鸟飞虫鸣声,却依旧幽深静谧,月光洒落清辉,坐在屋顶之上,能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傅川。”余娇忽然这么唤了他一声。
“嗯?”程英侧首看向她,耐心等待着下文。
余娇不大好意思的笑了:“没什么,我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师哥跟她不同,他来到太晏后,便被人唤作程英,他的名字应当很久很久没被人叫过了。
不像她,还能一直被人唤作余娇。
程英在茶盘上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余娇,另一杯他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温声道:“虽然很久没听人唤过这个名字,但我总能梦见你在秦岭山上没大没小的喊我傅川,被老师责骂的场景。”
余娇:……
不得不说,师哥还是很懂她的。
程英唇角微挑,溢出一声轻笑,指腹捏着茶盏,缓缓说道:“大概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本来是叫素笺,余娇这个名字是我改的,只是我没想到叫了这个名字,你竟真的会成为她。”
余娇听得有些伤怀,师哥应当是很想念她,才会教她这具身体学医术琵琶,还给她改了自己的名字。
余娇放下茶盏,双手环膝,歪头看着程英,眸色认真的朝他问:“师哥,你什么时候认出是我的?”
她歪头的样子有些可爱,跟记忆中如此一折,只那双眸底藏匿的淡淡忧伤是前世没有过的,程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且温柔:“也没很早,那日你弹了一曲葬花吟,我在胡同里听到了,才认出原来是你。”
他修长的五指,缓慢的穿过余娇黑缎似的长发,声音里多了歉疚:“抱歉娇娇,我没能早点认出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英心底也蕴藏着悲伤,倘若不错过那么多的时光,早早的就能认出娇娇来,他即便用尽手段,也不会让她嫁给余启蛰的,更不会让余启蛰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占据她整颗心。
“原来是那日啊。”余娇想起来了,她那日是从余启蛰口中听到素荷去了,心中有些难受,便弹了一曲葬花吟缅怀她,弹完后余启蛰说要带她出去走走,在胡同里遇到了程英。
她记得当时他的神情,深沉而复杂的看着自己,那张俊美阴柔的脸上有意外震惊和不知所措,眼角泛红,根本不像她往日认识的那个程英。
她唤了一声义父,程英张嘴想要与她说话时甚至是颤不成声。
就连最后仓皇离开的身影都是狼狈局促的。
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他认出了自己,才会那般。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余娇并无抱怨,尾音甚至是有些温软的。
程英抚摸她发丝的动作微微一顿,自嘲一笑,他声音极轻:“我怕啊,娇娇,我做程英的时候虽然看似无所不能,可我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不能免俗,也会害怕,也会自卑,也会惶恐犹豫。”
余娇心好似猛地被揪了一下,难受又心疼,她澄澈的双眸里流淌出哀伤,一眨不眨的看着程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师哥是最好的师哥,不管怎么变,都是我认识的那个傅川。”
她怎么能忽略了即使师哥是那个奸诈诡谲,权势滔天的司礼监程掌印,可他也是会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会有软肋和脆弱。
她想起了在赤鸢胡同宅子里见过的画像,想起了他随身携带的锦囊里的红色小像,想起了梁无双那张跟她前世有五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