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未吭声,嘴角却勾起淡淡讥诮弧度。
陈焕枝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上的家宴,她咋咋呼呼地从天上跳下来,先是给俞氏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再跟陈家老爷子撒了半天娇,才坐下吃饭。
吃到一半,她突然才想起来问:“我哥呢?”
桌子上坐了不少陈家长辈,亦是奇道:“对啊,说起来都好几个月没看到最儿的身影了,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陈老爷子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别管他,你们吃你们的。”
整个陈家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俞氏,其次就是老爷子知道他想娶妻,而其他人连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陈焕枝努了努嘴,想把在宗里听到的消息告诉祖父,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说,便决定等吃完饭人都走了再去告诉他。
哪知道,饭还没吃完就被陈最派人给请了过去。
陈焕枝心里一喜,以为她哥哥这是来给她赔礼道歉来了,忙不迭扔下饭碗就跑了过去。
小时候,她犯了错,陈最也会训她,但事后总是会先低头哄她。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陈最的好,哪怕经历了之前的事,也只认为是兄妹间的小别扭。
毕竟一个外人,哪里及得上他们亲兄妹的感情呢。
可陈焕枝刚进院门,就被一道威压直接压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传来痛楚,她惊呼一声,想爬起来,却因为那道威压被禁锢在原地。
陈最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前方,清冷月影下,他一身华袍,颜如温玉,尽显世家公子之风姿,可那双沉寂的眼却格外幽冷。
陈焕枝愣了愣,“哥,你干嘛?”
陈最轻掀眼睫,目光淡淡地扫在她身上,“是谁怂恿你去找她的麻烦的?”
陈焕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气愤地大嚷道:“你在说什么呀?你为什么要对我使用禁锢术?你快把我放开呀,我膝盖都跪疼了!”
陈最没理会,只继续问道:“宗里那些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可是你?”
陈焕枝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却连脸都快气歪了,她蓦地尖叫一声,嘶吼道:“又是这个小狐狸精!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合欢宗的妖女,还撒谎骗了你!这样不三不四的低贱女人怎么配待在你身边?我为你好,你居然——”
“闭嘴!”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陈焕枝的脸上,将她的脸都打偏了偏。
她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竟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陈最胸口起伏,举起的手掌还在不停发颤。
陈焕枝愣了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陈最沉痛地阖上双眼,手指紧紧攥握成拳。
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她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果然,过分的溺爱如捧杀,迟早会害了她。
陈焕枝这一番哭天喊地的叫嚷很快就惊动了院外的下人,兄妹俩被一起请进了正院大厅里。
……
夜深寒重,已经哭的眼睛红肿如核桃的陈焕枝被俞氏搀扶了下去,大厅里只余下陈最一人笔直地跪在地上。
陈老爷子得知真相后,气得连连心梗,面色发灰,这会儿吃了顺气丸后,才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只是喉头还是像堵着什么,看着跪着的孙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显沧桑,语含痛惜道:“你身为陈家嫡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要自甘堕落娶一个妖女为妻?竟还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撒了个弥天大谎。
祖父将你一手带大,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陈家的未来也都倚在你的肩膀上,你也向来是最听话最沉稳的那个孩子,几乎从没让我操过心。可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邪门妖女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最儿,你这是在剜你祖父的心。
我一个老头子,还有几年可活?这陈家上上下下全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你要是学着那些纨绔子弟任意行事,陈家不到百年必亡。”
陈最垂着眼睫,没有焦距的目光凝在地上,声音空而冷:“我不明白,我只是想娶自己心爱之人,有什么错……我为陈家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连我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祖父,孙儿、不明白。”
陈祈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这般模样,也禁不得泛起哀怮之意,“因为你是陈家大公子,有些责任和义务自你出生开始便注定只能由你来背负……祖父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你若真的喜欢那女子,悄悄把她纳为侍妾便罢了,何必闹到这步田地?就非要娶她!现在倒好,人尽皆知你要娶的是个合欢宗的妖女!”
陈最缓缓抬头,目光空静而执拗:“祖父,孙儿此生只娶妻,不纳妾,只要她一人。”
陈祈年蓦地一怒:“你!简直是胡闹!”
陈最却倏然笑了,“祖父,孙儿已在天道面前发过毒誓,您知道这代表什么。若是有违誓言……这家主之位您恐怕得另请高明了。”
“陈最!!”
陈祈年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怒吼出声。
他笑着,畅快极了的模样,泪却缓缓落下,“祖父,您说的不错,孙儿向来乖巧,从不曾行差踏错过一步,其实现在也不曾……因为奔向她的那条路永远正确,永远光明,永远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