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刘迅引太子寻欢作乐、几乎闹出人命的处罚。
至于陈米胡同背后的谋算,顺天府与守备衙门继续调查,尽快要出一个结果。
消息递到了顺天府。
徐简看了眼文书,心中很是平静。
他对圣上的判决毫不意外,把两件事情剥离开来的处理方式亦是他的谏言。
徐简去见了刘迅。
刘迅在衙门里待到现在,也渐渐品出味道来了。
状况不太对。
他这一次,可能要倒大霉。
可即便有了些预期,在听到“流放”一词时,他还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判得太重了。
等思绪稍稍回拢,刘迅打了个寒颤,道:“为什么?苏轲那混账东西,大冬天往山道上倒水结冰,险些把别人的马车弄到山下去,他判了个流放。我呢?我不过是和太子殿下一块喝点花酒,我也是流放?”
徐简倚着门,双手抱胸:“不服气?有一个舞姬快不行了,你也快闹出人命来了。”
“那不一样,不一样!”刘迅反驳道,“苏轲是谋人性命,我这个是意外,我没想害人,我不管什么李汨什么古月,我就是喝个花酒。喝花酒凭什么流放?”
徐简听乐了,低敛着的眼睛掠过刘迅:“或者,我带你进宫,你当面问问圣上?”
刘迅气得浑身发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告黑状?你让圣上重判?”
“我劝你见好就收,”徐简的声音很平,“你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除非你不想流放,想要个痛快。”
刘迅被他激着了。
一时之间,原本没想明白的事情忽然间开窍了似的。
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他直接问道:“耿保元在你手上?”
徐简冷冷睨了他一眼:“钱浒怎么说的来着?耿保元听信了你的话,悄悄去劫人,结果把自己劫没了。
你说说,耿保元若在我手上,还能让你蹦到现在?
早把你从殿下身边砍了,也不至于让你教唆着殿下去吃什么花酒。”
这一眼看得刘迅后脖颈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感到了害怕。
害怕地,脑袋又混沌了。
他被徐简说服了。
徐简跟随太子观政,徐简要靠着太子飞黄腾达,把太子坑到禁足,对徐简没有好处。
倘若耿保元真的在徐简手里,徐简早揭发了。
刘迅坐了回去,木然看着地砖。
徐简没有再管他,正要去办其他事情,就见衙役领着刘靖进来了。
刘靖也知道了判罚。
询问单慎后,他先来看看刘迅。
两厢打了照面。
刘靖问徐简道:“你让圣上判的革去功名?”
“刘大人觉得判太轻了吗?”徐简问,“想陪着一块流放,倒也不是不可以。”
刘靖气得摔了袖子,直直大步进了房间。
刘迅见了刘靖,再也没忍住,眼泪哗哗直流:“流放、流放不等于死了?父亲、父亲我……”
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刘靖几乎泣血。
“为什么、为什么会判这么重?”刘迅一遍一遍问刘靖。
刘靖哽咽着道:“不是死、不是死,你可以活下来……”
刘迅不信:“我不要流放,我不要一个人流放。”
刘靖好言好语地哄。
门外传来嗤笑,他们父子听见了,转头看过去。
徐简站在那儿,背着光,五官显得模糊,可他的话却如刀子一般:“刘大人,不如考虑下陪刘公子一块上路?”
刘迅握紧了刘靖的手。
刘靖狠狠看着徐简,在心里骂了句“挑拨离间”。
夜幕降临。
刘靖蹒跚脚步留到了刘府。
得到消息的徐缈与刘娉亦回到了家里。
刘娉张了张口,几次想说话,见父母相对无言,她也说不出话来。
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徐缈才抬起头来:“我来收拾行囊吧,迅儿带不了什么,我备些银票让他带着,路上能多得些照顾。
回乡也要备行李,这么多东西不能都带走,我紧着些,带要紧东西。”
刘靖看了眼徐缈,又看向刘娉:“阿娉,你回去歇息吧,我与你母亲说会儿话。”
刘娉一听,担忧地看向母亲。
徐缈道:“无妨。”
刘娉一步三回头,还给夏嬷嬷打眼色。
可最终,夏嬷嬷也没法留下。
只刘靖和徐缈,坐在桌子的两端。
“我孤身一人,也带不了多少东西。”刘靖道。
这话让徐缈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靖苦笑:“怎么?夫人难道想带上阿娉,与我一块走吗?”
徐缈张了张口。
夫妻之间,同行本就是应该的。
“阿简不会答应的,”刘靖叹了一声,“阿简向圣上讨个恩典,让你和阿娉能全须全尾地留在京里,不受这案子影响。
这宅子也没有被充,你可以继续住着,若不想住,回国公府去也行。
唯独不可能跟我一起走,阿简说什么都会留下你和阿娉,哪怕是……”
徐缈的眼眶红着:“阿简尽力了。”
“他尽力了……”刘靖笑了笑,嘲弄之情闪过,他知道徐缈看出来了,他就是要让徐缈看出来。
徐缈哑然。
刘靖捧住了她的双手,隔着桌面,一瞬不瞬看着她。
“夫人,成亲二十年,我待你如何?”
徐缈含泪,想说什么,心里乱糟糟的。
刘靖也不是真要让她回答,自顾自往下说。
“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是我高攀了国公府,我靠娶你得到了今天,可我辜负过你吗?”
“我的功名是真的,我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真的。”
“我潜心仕途,我认真对待政务,从不游手好闲、偷懒耍滑,我认认真真拼搏。”
“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不惹麻烦、不喝花酒,我在男女之事上没有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父亲不看好我,我没有因他与你红过脸,我没借上他老人家的力,我也没因此让你去求他什么,事实上,你回头看看,这么多年,我们之间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扪心自问,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丈夫,我对得起你。”
“我唯一做得不够的,是常常忙于公务,对迅儿的教导不够,以至于最后弄成这样。”
“可是夫人啊,”刘靖垂着头,眼泪落在桌上,“阿简他竭尽全力,终是把你和阿娉从我与迅儿身边带走了,泰山大人想做又没有做到的事,阿简替他做了。我辛苦了半辈子,赔上功名,一遭化为乌有,可我明明、明明从未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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