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楚军大墓面前,春日料峭的清风徐徐……似乎也让熊午良的五感变得恍惚了。
再看那些红衣巫师上蹿下跳,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韵律鼓点。
那时而高亢、时而婉转的招魂声……此刻听起来竟然莫名地能从中感觉到悲伤的情绪。
七千骁勇善战、血战余生的军士齐刷刷挥起了手中的长戈,将长戈高高举起,再齐刷刷地砸在地上——明明事先并没有排练过这样的动作,此刻七千人做起来竟然出奇地整齐划一。
咚!
咚!
七千柄长戈砸在春日的冻土上,发出沉雄的声音,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有的新军士卒曾有家人随熊威战死在第一次丹阳大战之中,此刻一边用长戈敲击着地面,一边泪流满面。
楚人先祖生于山林之中,本就崇信先祖和鬼神。第一次丹阳大战之后,亲人的尸骨受秦人残虐,遗骸不能还乡,早就成了楚民心中的痛。
如今跟随主君大胜秦国,夺回了丹阳之地,终于能祭拜死难的楚国军民,安抚他们的魂灵。
巫师们跳完了充满神秘色彩的舞蹈,以突兀的高音和骤然倒底作为结尾。
七千军士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长戈,高声呼喊:“魂魄归来兮,佑我田园。”
“魂魄归来兮,护我河山!”
……
望着高台下的七千军士,熊午良心里感慨万千。
这是他赖以依仗的部曲、倾尽心血培养的精锐……在这一场连绵的大战之中,竟然前后倒下了两三千人。
痛心!无比的痛心!
召滑似乎看出了熊午良的惋惜,轻笑一声道:“主君以精兵奇袭,逼迫咸阳低头服软……曲阳新军的威名,已经传遍天下也。”
“牺牲的军士身后能得如此盛名,也可谓死得其所了!”
芍虎虽然莽撞,却也憨厚地说道:“主君勿忧——曲阳新军对于战死的同袍开出的抚恤极高,够他们的家人余生无忧了。”
“战死的军士若有子女,还能送去曲阳书院读书,日后充作官吏……这可是以往的农户人用命都换不来的好差事。”
……
祭拜大典到了尾声,熊午良唤来武贲,吩咐一句:“武贲将军,既然大王命你为武关守将,那本侯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武贲虽是身材魁梧的军汉,却比芍虎那厮聪明得多了,立刻便接上一句:“君侯放心,末将心里明白!”
“这大墓,末将定会年年派人洒扫祭拜!”
熊午良笑了,点了点头。
八万楚国的将士遗骨堆在一起,如今已经过了好几年,自然无法再一一分辨、送回原籍了……原本想着打完这一仗,带将士们的遗骸回到楚地……但现在丹阳已经被熊午良收复,就此葬在丹阳之地,也算是葬在了故土了。
让将士们长眠在这片他们曾用生命保卫的这片土地上,与生死同袍们埋在一起……若英灵有知,也当含笑九泉。
一排膀大腰圆的亲兵军士汗如雨下,呼哧带喘地扛来巨大的石碑,立在巨墓前面。
石匠用凿子,一点点刻下了‘国殇’两个大字。
熊午良双眼微眯,看着石匠挥舞工具,在巨大的石碑上刻下的龙飞凤舞的大字,最后轻声叹道:“此间事毕,也该班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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