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浮起,她倒没有再惊诧回避。
或许,内心深处,她早已是知晓的。
若非有情,就凭她一介客居无倚的质奴,怕是连坟冢前的草都三尺高了。
对无定前路的忧虑同过往的黯淡交织在一起,她被迫着撕开记忆,去面对那些久远的深渊。
心潮起伏若游于水火两端,甚至于,盖过了连日来压着的那桩事。
她的过去,说是深渊,丝毫不为过。
自母亲故去,男装作药人,自幼时第一回 服药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时,她就知道自己绝活不过双十。
世间争霸纷扰,她便早早看透。很长一段时间,她总觉着自己似从万古时就被埋在了深潭底部的废墟里*七*七*整*理。
在那黯淡无光的深渊处,晋阳君赵如晦,能文擅医受王族器重,那样完美的一个人,于她犹如神祇信仰,是唯一能透进来的光。
她什么也抓不住,便只能妄想抓住他。而当赵如晦用‘同姓不婚’来婉拒时,那妄想几乎顷刻就湮灭了。
她寿数短暂,注定了少年而夭。
可他不一样,他会就封,会娶妻纳妾生儿育女,而后壮年有为,年老善终。
她怎敢要他同样的深情?便只能深藏心意,任性恣意笑闹胡为,只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作兄妹。就算到最后毒发的那一日,她或许会在他身旁断气,却未必会将这些年的苦恋心迹告知。
说出来做什么,要叫他牵挂一辈子,愧疚一辈子么?
赵姝仰头直视着男人,在王孙疾缱绻热切的怀抱里,那些深藏在心海之下的久远执念一一被勾连出来,薰得她肺腑温热生疼,眼眶酸胀。
“还请王孙慎重,怎会有人……”她极力克制着心绪,垂着头两肩极轻得耸动。
在嬴无疾皱眉发作前,却听她深吸一口气,哽着声调:“这世上不该有人,不该有人傻到,对我……”
她喃喃地摇着头重复,脑子里不停地挣扎摇摆着,衡量着是否索性该将芈氏的威胁和盘托出,以此来换取兄长平安。
这两句话虽不完整,可嬴无疾还是很快看懂了,他面容骤变,眉宇间苦索顷刻消散,变幻作一种难以言说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