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昔日温吞的小丫头陡然拔高声调:“堂堂宗周嫡系,混到这等仰人鼻息的地步也够能载入史册了,跟你这一场,也算我命舛倒霉……”
经年情分,都叫这一句击破。
赵姝醒过神,一下将她拉转至身前,抖着手触上她分明哀蹙的秀眉,没有多问一句,她眸色颤动,正色看进她眼底,急切忧惶,只顾着劝她:“英英,芈融非是良配,他还不如我呢,你、你不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容我想想,还不要紧的……”
她语调破碎地说着,刚想说王孙疾应该能帮她的,却被戚英窥破般甩袖挥开。
“女子嫁人即是第二回 投胎,阿姊不必自作多情了,我才有孕就封长使,芈融又好男风不近女色,将来入楚,七子、八子、良人、美人……”戚英报一个位份,脚下不停地朝门边走,她背着身子忍下泪,最后含笑回头说了句:“阿姊,你何日能睁眼瞧一瞧这世事,但愿将来使节互通,你不要叫我来助你。”
“我不许你走!”赵姝终是哭出声来,她扑过去想留住人,却一跤摔在地上,“英英,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辛苦,都是我不好,我早应该同你去洛邑的,对不起……”
暮色打在廊下,衬着戚英纤弱的背影莫名威严无情:“阿姊,我若是你,就只信王孙疾,保重。”
……
这一夜沐浴晚膳都毕了,直到躺在塌上,服侍的人都退了,赵姝睁着眼望着花样繁复的纱帐,忽然蜷起身一口咬上自己胳膊。
蜀道难,莫说公子融非是良配,即便英英真的能在蓉城宫廷母凭子贵,缯国在北,她们这一辈子,恐怕也未必得见了。
十余年贪玩享乐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确是荒唐避世,可她也从未告诉过英英,自己吃了国师季越的药,做了父王的药人,大抵是活不过而立的。
她只是想活的轻松一些。
她从未想过,赵国有一日会落败到此等地步。
她即便浑噩,也一直盘算着,廿岁上下,必要给英英择一个世间难得的良婿。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她以为那一夜公子融救了戚英,以为他是个好男风的,谁能想到那混账竟敢欺负英英。
入秦以来,受辱难过,她都只当浮华一梦,累了就叹苦厄便哭,却从未有哪一刻,会像现下这般痛恶憎厌自个儿,泪多到喘息不得。
她丝毫没介意戚英骗自己的事,只想着蜀道难,而缯地远,又宫闱深深,陪了她一世的人,此生都未必再见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