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无殇突然有点烦。
因为他发现王圣宵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
他可以救王圣宵，这是肯定的，可是这件事情实际操作起来，他才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并不像是自己预想的那样，可以随手操作这么简单。
有一点深渊实验室得出的结论其实没有错，那就是他们无法看到，无法观测，但确实存在的这种液体，这种被轩辕无殇称之为燃料的东西，确实是有意识的，也确实可以跟肉体融合到一起。
但这只能说明是可以融合，却不可能成功。
因为它们是有意识的，这样的意识并非是整体，而是散落的，零星的个体，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换句话说，这里每一滴燃料，内部都同时存在着无数的意识。
这样的液体跟王圣宵相互融合之后，它们会在短时间内稳定下来，暂时形成整体，可是这样的整体存在时间却极短，它们会本能的分裂，创造更多的个体意识，最终的结局就是王圣宵整个人彻底爆炸，然后燃料会继续分裂，带着王圣宵身体的某个部分，或者某一滴血液，或者某个细胞，在本能的驱动下继续成长。
想要充分利用燃料，就必须要让它们成熟起来，形成火种，这是一个让无数意识聚合的过程，等到他们可以燃烧起来发生质变的时候，才会真正变成一种有生命而无意识的状态，类似于孕育他们的母体。
燃料烧死自己，变成火种。
可是现在轩辕无殇面前的燃料远远没到这一步。
他们还需要很漫长时间的成长。
所以现在轩辕无殇看着面前这些燃料，就像是看着一个个极为懵懂的熊孩子一样。
他要缩短燃料的成长过程，让它们变成火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学习，然后获得成长。
他在玻璃上敲击出来的大量的数据，就是燃料成长需要的知识。
他在教导燃料，让它们变成自己需要的状态。
可是在真实环境的压制下，燃料虽然还是有活性的，但吸收知识的速度完全是在挑衅轩辕无殇的耐心。
慢的像个白痴一样。
最关键的是，有一部分知识，轩辕无殇自己还教错了。
就像是初中时期自己背诵的一篇古文。
看了无数遍，念了无数遍，背了无数遍，考了无数遍，做了无数遍的阅读理解。
那篇古文已经熟悉的仿佛烙印在自己的骨子里面，自己看到第一句话就知道下面的内容，自己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是掌握了某种知识的熟悉感，甚至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初中毕业了，高中毕业了，大学毕业了，研究生，硕士，博士一路走下来。
很多年后，再次提起这篇古文，还是会有很熟悉的感觉，他认为自己还是能背下来，自信满满，可是背到一半，却发现某一句背错了。
对燃料的教导不是背古文，背错了可以修改，因为他在教导燃料的过程里，他教什么，燃料就会吸收什么样的知识，有些东西教错了，轩辕无殇就只能一边整理回忆一边重新教。
按这样的速度下去，要等到燃料形成火种，至少还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
轩辕无殇等不起。
他也不认为自己要在这里浪费三天时间。
浪费时间，和救人一命。
看起来是相互矛盾的两个词，但在轩辕无殇这里真的一点都不矛盾。
他来这里救王圣宵，最开始是想要个人情。
人情没有要到，他来这里，那就不是什么公事了，而是私事，就像是看到一个好玩的东西，或者感兴趣的场景，欣赏的人，稍微停留一下而已。
可轩辕无殇是记得自己有公事在身的。
守着李天澜，就是公事。
说句难听点的，李天澜就是什么都不干在发呆睡觉，轩辕无殇守在他身边，都比在这里救王圣宵一命有价值，就算王圣宵那位先祖，也会这么认为。
尤其是现在李天澜正处在最关键的时期，一举一动，他都需要密切的注意，为了救王圣宵，三天时间...
三个小时轩辕无殇都觉得长。
他的手指在玻璃上敲击的节奏微微顿了顿，下一刻，无数的数据以更快的速度开始闪烁，从玻璃上，从墙壁上，天花板，地板。
蓝色的数据流疯狂跳动。
有些烦躁的轩辕无殇也没了继续聊天的性质，直接干脆的开口道：“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守心的嗓音有些控制不住了，跟嗓音一起控制不住的，还有他的脾气：“这里是北海王氏的实验室，就算我勉强接受你所说的，让你来接受改造，但是...”
“你废话太多了。”
轩辕无殇有些淡漠的声音直接打断了王守心的话。
同一时间，墙壁上，地板上，玻璃上流动的数据停顿了一瞬。
大量代表着各种知识的符号在空气中停顿悬浮，像是一只只看着王守心的眼睛。
小主，
王守心内心悚然一惊，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大量的蓝色数据流已经直接爆开，变成了一个漩涡。
整个深渊实验室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数据流从手术室蔓延到了外界，密密麻麻。
一个个房间里，正在讨论接下来改造计划的学者们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在自己身前组成的漩涡，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直接被漩涡吞了进去。
整个实验室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实验室外，帝兵山，整个枭雄台区域突兀的出现了大量的数据。
各种幽蓝色光线组成的符号，公式，数字，字母看似随意的漂浮着，但却渐渐的排列成了一道蓝色的屏障。
屏障之外，数十个数据漩涡缓缓张开，一个个属于深渊实验室的学者们从里面调出来，毫无形象的摔在了地上，手里捏着文件的实验室负责人秦青林甚至极为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王守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意识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环境的变化，内心的情绪让他本能的想要破口大骂，可他的三字经刚刚出口，一道有些焦虑的女声已经在他身边响了起来：“四叔？你们怎么出来的，圣宵呢？”
王守心嘴里那个妈字还没喷出来，整个人已经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越来越接近绝境的帝兵山，但看起来和往日里没有丝毫的差别，初春时节，气温冰凉，但花草已经很是繁盛，熟悉的连绵宫殿点缀在一片浓郁的苍翠与鲜艳中，风景如画。
但和记忆中不同的是，帝兵山，已经变成了两半，像是有莫名的伟力从天而降，一瞬间将整座帝兵山劈开，那一剑留下的缝隙虽然不大，孩童都可以跳过去，但山体确确实实是被劈开了。
王守心眼神有些恍惚。
他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看到眼下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多少年了？
从当初进入深渊实验室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地面。
“四叔？！”
夏至有些高昂又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守心猛然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圣宵呢？”
夏至深深呼吸，她竭力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过分咄咄逼人，可看着深渊实验室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让她急红了眼睛。
王守心张了张嘴。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
夏至，唐诗，宋词。
三个如今在帝兵山最有地位的女人正站在一起，夏至有些焦虑，而两个年轻的女人则显得有些慌乱。
王守心认识夏至，但却没见过这两个年轻女人，但她们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守心问道，他不等夏至回答，抬起手道：“我的意思，你们刚才，也应该是在枭雄台对不对？但是现在...”
他看着自己脚下的位置，也看着同事们的位置。
此时此刻，聚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恰到好处的退出了枭雄台的最后一个台阶，彻底离开了枭雄台的范围。
“是。”
夏至深深呼吸：“我们刚刚在枭雄台上等消息，然后...”
她的声音顿了顿，看了看宋词。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扯了我们一下，再回过神来，就到这里了。”
宋词接过了话头。
王守心看着面前由数据构建的虚拟墙壁，它恰好隔开了枭雄台的一切，精准，明确。
那样的手段，根本就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他想着在那个年轻胖子手指下敲击出来的数据，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你们...不要急，这未必是什么坏事。”
进出深渊实验室的流程是相对复杂的，可对方却能在一瞬间将所有人都扔出来，这如果算是一众实力的话，那这样的实力，现在的北海王氏没有人可以对抗。
换句话说，对方如果真的对北海王氏有什么恶意的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更不需要把他们都扔出来。
他是可以救王圣宵的。
虽然王守心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对实验室改造计划一定会失败的结论，但至少，从对方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可以救王圣宵，而且他的拯救，要远比改造计划要靠谱很多。
主人...
他想到这个词汇，心情复杂，这样的改造，或许意味着王圣宵今后会失去自由，但是现在...人活着就好，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我遇到一个人。”
王守心声音有些复杂的开口道：“他还在里面，我相信，他是可以救圣宵的。”
......
实验室内的数据漩涡在将所有人扔出去的同时彻底消散。
整个实验室只剩下轩辕无殇和一团烂肉形态的王圣宵。
内心有些烦躁的胖子缓缓出了口气，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最终掏出了一个迷你型的金属魔方。
他随意将金属魔方丢出去，极其微小，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模仿在空中旋转着，带动着更多的数据落在地上，迅速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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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不到的空气里，一个个需要高倍显微镜才能看到的金属粒子开始扩散，每一颗粒子都在延伸，属于金属的，冷冽而又迷人的光芒在手术室中亮了起来。
金属粒子在延伸中变得越来越大。
刺眼的光芒里，一颗颗金属粒子迅速延伸，变成了人形，一个个看上去华美而严肃的机械生命出现在了轩辕无殇面前。
“殿下。”
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中，所有机械生命同时跪在了轩辕无殇面前。
轩辕无殇扫了他们一眼，身为使徒，这条权限最重要的力量来源就是知识，他在真实环境中会被压制力量，但是知识是存在的，他利用知识制作出来的机械生命，同样可以存在。
它们的存在状态也会被真实环境压制，导致运算速度变慢，解析能力变慢，但这些问题并非无法解决。
个体能力下降的时候，完全是可以用群体来弥补的。
一台机械生命运算能力变慢，那一百个同时运算呢？
不够？一万个呢？
还不够的话，那就在加。
轩辕无殇是使徒，这也是他隐藏最深的一条权限，他在这条道路上的成就或许比不上林十一身边的那位巅峰使徒，但相差也不会太远，这也就意味着能用数量解决的问题，对轩辕无殇来说统统都不是问题。
一个不够就一百个，一万个，还不够的话，那就在后面加零，加多少个零他都加的起。
因为这些都是他制造出来的财产，这是属于他的东西，根本不受真实环境的限制，真实环境压制的是力量，而数量，这种可以算作个人财产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去限制的。
而这条权限之所以在经历数次终结后仍旧能够被称之为是最强的权限，没有之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当在这条权限走到顶峰之后，各种数量各种型号的机械军团可以堆死任何对手。
没有任何敌人是堆不死的，如果有，那就是数量不够。
轩辕无殇虽然没办法在这条权限上走到巅峰，可站在距离巅峰最近的位置，他的底蕴已经足以应付各种场面。
此时被他召集的机械生命代号为思考者，一种相对极端的机械生命，属于五级兵种，但却不具备战斗能力，他们的存在，能够提升其他机械生命的运算速度，激发机械生命，机械设备的潜能，增强火力射程和威力，而且可以同其他思考者相互影响，作用叠加。
思考者制作成本不高，但却很重要，无论是在平日的研究还是在浩瀚的星空战场上，都可以发挥作用。
“做事。”
轩辕无殇看着面前跪了一片的机械生命，声音平静。
思考者们同时低头，然后站起身，轰鸣的脚步声中，他们相互分散开，有的走向一旁的医疗器械，有的干脆离开了手术室。
“好奇特的环境，我的思考变慢了。”
“这些破玩意太简陋了。”
“母体有点意思，这个摇篮，唔...有些残缺了，可惜。”
“搞快点搞快点，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的功勋已经可以更换新的芯片，这可以让我的后代变得更强。”
“殿下亲自出手救这个人，你们说他会不会属于我们文明？”
大量的机械生命填充了空荡荡的深渊实验室。
思考者们靠近附近的每一台仪器，他们的机械身体不断变换着，一边闲聊一边跟每一台仪器融合。
机械仪器嗡鸣的声音轰然响了起来，席卷了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刹那之间，每一台仪器的运行速度都开始成倍的增长。
在实验室每一个角落漂浮着的数据完全变成了残影，不间断的流动着。
同一时间，开始运行的思考者们也在思考状态下释放出了大量的辐射。
如果轩辕无殇没有将实验室里的活人都提前扔出去的话，辐射爆发的瞬间，这里所有的科研工作者都会在辐射的影响下第一时间全身溃烂死亡。
轩辕无殇闭上眼睛，感受着辐射将自己完全包围，有些舒服的叹了口气，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些。
辐射越来越浓烈。
被真实环境压制了运算速度的思考者们已经不聊天了，每一台思考者相互影响增幅，大量的数据流动速度已经变得越来越快。
而同样受到了这种影响的燃料，接受知识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完成的成长过程成倍成倍的缩短。
母体内所孕育的燃料开始向着手术台倾泻。
黑色的黏液彻底淹没了王圣宵的身体，然后在玻璃器皿内不断汇聚，越来越多。
“砰！”
特制的玻璃器皿在越来越多的燃料挤压之下完全爆开了。
可大量的燃料却没有落地，反而开始围绕着王圣宵燃烧起来。
轩辕无殇身边出现了一台没有跟任何仪器融合的思考者。
它的身上同样释放着大量的辐射，深邃的有些漂亮的电子眼注视着被黑色火焰包裹着的王圣宵，以一秒无数次的频率搜集着他各个阶段的身体数据，然后计算着最完美的组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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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一位漂亮的母亲啊。”
它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一名雄性人族？”
另一台思考者接话道。
“殿下，需要改变他的性别吗？”
搜集着王圣宵身体数据的思考者只用了一秒钟就得出了结论：“我们可以重新编写他的身体，让他变成雌性，并且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
“我没什么意见，但估计他不会喜欢。”
轩辕无殇摸了摸下巴。
思考者同样也摸了摸自己的机械下巴：“他的喜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
“该死，你最好闭嘴，主人是要让他融合火种的，他不是母亲，这是一位父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新的父神，那看来不属于我们文明了，我们的文明正准备跟罗德文明开战，如果有新父神加入，我们的力量会更强。”
“所以，我们现在正在拯救一个未来的对手？不，我们接下来甚至还要分出新的星系给他？殿下，我好难受，啊不，我的父神好难受，他已经传输给我罢工的命令了，撤掉他，我觉得我也可以。”
“我上我也行，我来我来。”
“我也...呃...唔...”
所有思考者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
懒得理他们的轩辕无殇直接冻结了它们的思维，让它们只剩下工作的本能，相当于开启了全体禁言。
只有黑色的火焰依旧在包围着王圣宵，不断的燃烧着。
王圣宵的身体在溶解。
他本身几乎就已经是一团烂肉的状态。
他的双手，双脚，躯干，头颅，心脏...
所有的一切，都在黑色火焰安静的燃烧下一点点的融化。
黑色的火苗在轻微的跳跃着。
而在黑色的最中心，一点柔和而温暖的色彩正在逐渐散发出来。
那是王圣宵。
他的改造，没有变成棺材，也没有变成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他变成了一团火焰。
或者说，是火种。
这是属于轩辕无殇的财产。
轩辕无殇下意识的抬起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实验室，看向了北海，看向了高空，看向了群星。
他感受到了一道又一道伟大的意志在奇迹之城徘徊着。
包括战神，包括父皇，也包括他之前想要人情的那位。
轩辕无殇确定他们都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什么，可那些伟大的意志，却没有一个关注这里，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李天澜和秦微白。
“好吧。”
轩辕无殇耸了耸肩，喃喃道：“我的财产...”
黑色的火焰中，那一抹温暖柔和的光芒越来越亮。
“我现在来和你聊聊...”
他自言自语着，身体变成了一遍虚拟数据，将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彻底笼罩起来。
......
疼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身上那种无比绝望的酥痒也已经消失不见。
像是从最残酷的炼狱中突然转移到了冰凉的寒潭。
冷成了意识中唯一的感觉。
难以形容的严寒似乎要冰封他的意识，所谓的思维都在冰冷中不断的颤抖着。
王圣宵努力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可意识一直存在着，在这个过程里，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分离的状态。
那种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被自己控制。
剧烈的疼痛疯狂的席卷过来，体表逐渐没有直觉，内脏即将破碎，自己的灵魂与意识被囚禁在身体里，却又开始跟身体越来越远。
疼痛似乎漫无边际。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熬。
然后在某一个，疼痛消失，冰冷降临。
王圣宵只能确定自己的意识还活着，身体或许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么冰凉，又或者，是身体已经失去了感知，这种冰凉，是思维上带来的，只属于意识的感受。
他还在思考着。
各种想法不断的活跃。
那种冰凉在不断的持续，周围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