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的表情沉静,他在静心思考。
此前,三本次郎命令他,一旦抓获任安宁其人,就此处决。
程千帆当是就有一个疑惑:
按照常理来说,抓到任安宁之后不应该先审讯吗?此人很显然是抗日分子,其人是如何进入上海,进入上海后躲藏在何处,是否有其他抗日团体对其有过帮助?
这些都是可以深挖的情报啊。
此外,三本次郎明确表态会安排一个人假冒任安宁,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活着的任安宁,或者说是任安宁的口供对于己方安排人假冒任安宁将是极有价值的。
但是,三本次郎却没有考虑这些,直接令程千帆将任安宁就此处决。
这是一个事实上并不太符合常理的命令。
现在,程千帆找到‘支持’此命令的可能缘由——
任安宁早已经在日本人手中了,且可能已经完成了审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人比特高课更加了解任安宁的情况了,这也正是三本次郎有底气安排人假冒任安宁的根本原因。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卷,他轻轻吸了一口,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很快,思考的眉毛舒展。
既然三本次郎不找他,他就主动去见三本。
……
“点火!”
歌乐山下。
重庆特别市市长何元靖将手中的火把投出去。
提前泼了煤油的报刊杂志瞬间轰的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
“好!”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打倒卖国贼汪填海!”
“汉奸可耻!”
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也响彻歌乐山。
不远处,戴着茶色墨镜的戴春风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一天的上午,中央图书馆杂志审查委员会第二十次会议《处置汉奸汪填海等以前著作办法》通过。
该决议规定:对于汪氏过去著述,“无论何种,一经发觉,概予没收,焚毁。”
于是,在整个重庆,亦或是即将蔓延到整个国统区,都将开始轰轰烈烈的‘剥夺汉奸汪氏文字’的活动。
军统局也接到任务,查勘窝藏、保存汪填海之卖国文字记录违法行为。
“局座,局本部这边从仓库里搜检出半斤文献。”齐伍走到戴春风的身边说道,“我部成功清除汪氏余毒。”
“甚好。”戴春风微微颔首。
浩浩荡荡的剥夺汉奸汪氏文字的运动,军统局本部自然也要积极响应,只是,这搜缴汪填海文献记录的行动,可在别处有重大发现,在本单位自然是有说法的:
不能多,自然是越少越好,但是,也不能一点没有,那是不合理的,最好是有那么一点点。
齐伍的这个‘半斤’,非常合适。
齐伍说话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电报递给戴春风,“局座,‘夜莺’来电。”
“噢?”戴春风颇为惊讶,‘夜莺’是他特别为程千帆与军统上海区之间留存的特殊联系渠道。….
常理来说,军统上海区的桂倩是有资格与重庆局本部联系的,不过,此时桂倩的署名身份是军统上海区电讯科。
‘夜莺’这个身份是不需要,最起码是极少同重庆局本部联系的。
他接过电文看。
戴春风的眉头愈发皱紧,他的表情也愈发阴沉。
“陈功书近日可有来电?”戴春风沉声问道。
“确有来电。”齐伍说道,“前几日,陈功书来电,报称上海区行动四大队万海洋投敌叛国,并且表示他们及时察觉万海洋赴逆之事,成功避免了损失。”
他看了戴春风一眼,“局座还嘱托我回电,嘉奖上海区及时消弭隐患呢。”
戴春风重重的冷哼一声。
此前,陈功书来电汇报该事件,考虑到此前郑卫龙、郑利君等先后领导上海站(上海区)其间,上海方面都因为出现了叛徒而损失惨重。
此次,陈功书以及上海区能够及时发现行动四大队之万海洋叛国投敌,这自然可以用表现不俗来形容了。
故而,他回电上海,特别嘉奖陈功书以及上海区。
然后,这份来自‘夜莺’的电报,则令戴局座有了一种被愚弄的羞怒。
‘夜莺’来电告知其丈夫程续源遇险之过程,并且特别感谢了来自‘候鸟’的示警。
如此,戴春风才真切得知军统上海区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实际上是因为‘夜莺’收到了来自‘候鸟’的示警!
然后是‘夜莺’不顾危险的向丈夫程续源示警,如此才险而又险的避免了上海区书记为敌捕拿的糟糕局面出现。
也就是说,军统上海区之所以能够发现万海洋叛变投敌,绝非陈功书来电所称乃是军统局上海区内部警醒自查发现的,此实际上是自己那位小学弟、小老乡的功劳!
“无耻。”戴春风冷冷说道。
“上海区接连出事,这次又出了万海洋这么一个叛徒。”齐伍想了想,还是为陈功书辩解了两句,“陈区长履新,上海区的情况是大为改观的,在这种情况下,宜将再接再厉,他为了维护上海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这个人啊。”戴春风指了指齐伍,摇摇头说道,“都说你是菩萨心,烂好人,一点也不为过。”
“都是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兄弟。”齐伍说道,“局座心中其实比我还要心疼和体谅,只是于公……”
他苦笑一声,“局座身处位置不同,只能秉公,至于我的这点私心,实际上是替局座的私心代言……”
“胡闹。”戴春风冷哼一声,“犯了错,就是犯了错,功是功,过是过,岂能这般糊弄。”
不过,戴春风只是冷哼了两下,倒是没有再继续纠结此事。
就在此时,齐伍嘟囔了一句,“程五方身份特殊,反而回电不便,‘夜莺’回电也是晚了两天,奇怪。”….
戴春风面沉似水。
好一会后,戴春风淡淡说道,“回罗家湾。”
“是!”齐伍点头说道,表情严肃。
……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