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九月十二日。
晨曦初现,大地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覆盖。
清军从锦州全线撤退的动静,如同一阵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战场。
不仅长泾堡的清军,连同锦州城下的驻军,以及杏山附近的满蒙清兵,也全部开始了撤离行动。
总兵刘继虎等人,抓住了这一时机,迅速行动,收复了仅剩残垣断壁的大兴堡与青东堡。
清军的撤退,瞬间引起了明军的高度重视。
众官员和将领们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在温越的极力主张下,明军集结兵力,展开了追击。
然而,这追击更像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游戏,保持着至少二十里的安全距离,彼此戒备。
如同两只小心翼翼的野兽,不敢轻易靠近。
清军以尚有兵力的多尔衮等旗断后,缓缓撤退。
明军则步步紧逼,沿途胜利收复了长泾堡、小凌河堡、大凌河等堡垒。
九月十三日,皇太极躺在锦车之中,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大军渡河的场景如同一幅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大凌河上,无数浮桥已经搭建完成,清军人马络绎不绝,正跨过河面,向着对岸前进。
与出征时的雄壮气势不同,眼前的清兵个个垂头丧气。
许多伤兵更在寒风中,发出阵阵哀鸣。
他们中许多人因铳炮而受伤,那种痛苦难以言表。
加之清国医术落后,缺乏足够的医疗条件,许多伤兵在未来的日子里,将饱受痛苦,走向死亡。
他们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与最开始围困锦州时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
大败而归,对所有清兵来说,心理上的打击和挫败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皇太极一直向外呆望。
他的尾辫已经全白,面容苍老。
仿佛一夜之间,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触景生情。
“温越,温越啊!”
躺在锦车上的皇太极,突然又呕出一口血状块。
“咳咳咳……”
随即便咳嗽不止,最后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皇上,皇上!”
周边清臣见此,都是大惊失色。
……
崇祯三年,九月十八日。
烽烟暂歇,辽东的战事告一段落。
在监军王恩宠的主持下,众人将战利品与军功的分配瓜分。
当然,众将们在欢欣鼓舞之余,不忘派遣探骑追踪敌踪。
得知建虏主力已从右屯卫撤离。
洪承畴、祖大寿等将领决定返回锦州,前往女儿河等战场,为牺牲的将士们祭奠。
此役,明军损失惨重。
青牙军也是伤亡人数高达五千,其中战死者超过二千五百。
温越决定在伊家岭下和长岭山建立祭坛,以此纪念亡者。
九月二十日。
哨探回报,建虏完全撤走。
于是,留下部分官兵驻守新收复的领土,大军浩浩荡荡返回松锦,准备为阵亡将士招魂。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女儿河北岸,白幡如林,唢呐声苍凉而悠远,直冲云霄,久久不散。
二十一日。
大军各部各军,汇在一起。
共同举行最大沉重的招魂仪式。
在李鸣负和左显光的捐躯之地。
众人面色沉重,许多人痛哭失声。
这场庄重的招魂祭拜,十数万士兵参与。
也有无数民夫的目光被吸引。
对于这些民夫而言,他们的辽东之行,本是一次服役之旅。
许多人选择留下,不过是用生命换取微薄的酬劳。
然而,这场大战,或许将成为他们平淡生活中的一段传奇。
为日后平淡的日子增添一抹亮色,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站在一旁,面前肃穆一幕,也让他们动容。
普通明军的招魂仪式,大多无一般二。
但青牙军的祭拜仪式,却让民夫们动容同时,更加心生敬畏。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感,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直击人心。
与普通仪式不同,青牙军的祭拜少了那份令人欲断魂的悲痛,却多了一份激昂与震撼。
在温越的引领下,全体将士手持刀剑,在鼓乐中齐声高唱:
“拔剑起淮土,策马定寰区,王气开天统,宝历应乾符。
“武略文謨,龙虎风云刱业初,将军星绕弁,勇士月弯弧。
“选骑平南楚,结阵下东吴。跨蜀驱胡,万里山河壮!”
歌声中,一股磅礴的力量扑面而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之动容。
连那些周边的明军们也被深深震撼,目瞪口呆。
……
哀伤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熊一扬的思绪被牵引至那些已故战友的身影。
他们的面容在记忆中历历在目。
他怔怔呆呆回到自己的帐篷。
这时,前线归来的哨探谢不冬悄然现身。
他进入帐篷,靠近熊一扬,神秘道:“熊爷,猜猜看我给您带来了谁?”
熊一扬愣了愣:“什么?”
谢不冬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杀气腾腾,他命令手下:“把人带进来。”
几个魁梧的夜不收军士,押解着一名被五花大绑之人进入帐篷。
这人是一名建虏,相貌狰狞,身着甲喇章京级别的盔甲。
即使被俘,仍不屈不挠,挣扎咆哮。
熊一扬看眼前的俘虏,疑惑地问:“谢兄弟,这是……”
谢不冬的面容浮现出悲痛,缓缓道出:“还记得天启七年,我们那次出哨,队中王由落兄弟么?”
霎然。
熊一扬心头一震,仇恨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他就是那个甲喇章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