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一十三章·994年·“也包括你吗?水岛川空。”(2 / 2)

水岛川空的这番忠告让苏明安一怔。

……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视野从来没有落在这些小人物身上。她的话给了他一个新的角度。 不愧是古武世家培养出来的人。

“知道了。”苏明安说:“……也包括你吗?水岛川空。”

水岛川空的神情短暂空白了一阵。苏明安的这句绝杀令她有些意想不到。

“如果你觉得可以放心的话。”她沉默了许久:“但请你答应我,如果你和你的同伴以后获得了类似‘创生’、‘复生’的权柄,请复活我的妹妹。以及,杀了我之后,我身上的那些积分进度,最后还是要靠你拼命争取。你杀了我,就相当于给自己身上加更多负担。”

“你还挺狠的,对待你的家人。”苏明安简略评价。

“弃我去者,乱我心者,何必要留。”这是水岛川空的最后一句话。在这之后,她就待在了层层监视下的旧神宫,由强大的将领看守着。

看得出来,当苏明安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愿望后,水岛川空不再怀疑他。这种戏剧感令人啼笑皆非。苏明安说谎时,她觉得苏明安在说真心话,苏明安不说谎时,她也觉得苏明安在说真心话。也许是苏明安这几天作为神明的姿态,确实让她相信了,不然她也不至于主动送上门来。

但她依然戴着那条金色圆环项链。

明明已经不是神女,她却还是眷恋这个“被世界眷顾”的身份。当她和苏明安对话时,平静眼神中偶尔露出几分羡慕。

……她羡慕啊。羡慕苏明安这种极高的先天身份。如果她是旧神,即使过程会艰难很多,但不至于无能为力。只是她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被斩断了,世界连一点眷顾都不给她。她只能作为小人物拼命往上爬,才有成为神女的机会。

旁人不可能和苏明安感同身受,也不可能理解他有多累。

“……原来神灵一开始眷顾的就不是我。”她想着。

她在最开始曾说了一句话“因为……神灵眷顾着我啊”。那时她觉得——苏明安这一次终于不是很高的身份了,他只是一个小城出身的高中生苏文笙,根本没有任何依靠。而她自己却是神灵的神女,轻而易举就能掀起惊涛海浪。

但后来她发现……

还是这样。

他依然是最高的身份,而她只是神灵的傀儡——当她位格升到最高后,神灵肯定会把她作为食粮“喂”给苏明安,让他继承她的位格。至于苏明安,只要安安稳稳待在神灵身边度过二十天,根本不会有任何痛苦就能抵达最高。

她从一开始,就不被鼓励、不被期待、不被眷顾。

……

天世代6年,苏洛洛回来了。

她调试了几个最重要的梦巡游戏,回来短暂休息。

苏明安站在时空旋涡前迎接她。她披着满头紫发,跌跌撞撞朝他走来。月色流淌成了一条长长的河,从她布满血丝的眼瞳流过、从她流淌着蓝绿色的脸颊流过。….

苏明安不知道她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但肯定不会太好。

“我觉得我们不可能等到那样的生活了。”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活力已经干瘪,声音也没有了欢乐……大量的负面情感开始反向塑造她。躺椅上看晚霞、花圃种满太阳花……那样金灿灿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苏明安担忧她的心理状况——他有义务帮她调整心情,才能支撑她走得更远。

他问苏洛洛想做什么,就当放松心情。

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说她成年了,想喝酒。

这难倒了苏明安。他踌躇了一会,想到自己是旧神之躯,也许没什么关系。

阳台上放了一张躺椅。苏洛洛一口一口地喝着,大多是啤酒。金黄色的酒液咕咚咕咚灌到她嘴里。

“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很苦。”苏明安没有碰。

“……是不好喝。但我成年了。”她说:“就像药一样……喝完后,虽然眼前不是彩色的精灵在跳舞,但感觉会好很多……”

送她回房间时,她已经醉得满脸通红。

昏暗的长廊里,唯有莹蓝色的扫描光闪烁,四周透着冰冷的金属气息。她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苏明安小心地把她送到房间。

房间里满是酒瓶子的麦香味。她醉得厉害,躺在床上挥着酒瓶子,说叠影是个大坏蛋,又说自己回不去了,又说小云朵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苏明安回过头,望见墙上贴着的照片——他在高台上演讲的样子、他低头阅读名单的样子、他坐在长椅上熟睡的样子……他想起霖光的那间画室。他们都在辛辛苦苦地保存着有关他的一切。

墙壁最中间,是她亲手画的画。他站在漫山遍野的太阳花中间,抱着一只白猫,微笑着。

“……我们会等到那样的生活的。”他喃喃自语。

即使我等不到,你们也会等到的。

那些太阳花、晚霞、日出日落……在没有被污染前,都是美的。

……

这样的日子,一直没有结束。

第二天没有。

第三天也没有。

后来,她越来越沉默。

有时候苏明安与她并排走过,她怀里揣着几个酒瓶子。即使她会对他露出惯有的笑容,但好像有什么变了。

她频繁地穿梭各个时代。有神灵的看顾,苏明安没有询问具体动向。

但她确实越来越消瘦,如同一个罹患绝症的人——这种绝症名为“人性”。

是各个时代纷杳而来的负面情感、是因果网中叠影的恶意,把她挤压到了如今的地步。

休息期间,她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也许是蒙着被子哭,也许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片干瘪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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